巡按派来的人已经定下后日启程,将犯人王复和相关人证物证,一并带往青州府审。
    只不过,巡按并不是要去青州府衙,而是建在府衙一旁的青州巡按察院。
    审案人是巡按,当不是知府!
    当王复在巡按的人刚到那日,跑到县衙自求关押,陶家就知道完了,王复这次再也不可能跑了,他们甚至不用讨邬陶氏的主意,就知道邬陶氏不会再管这件事。
    但是苦了陶氏,她完全没了主意,而正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王家的管事居然找上来,说知县这回没有禁止王复和外联络,方才管事奉县衙之命,给王复送了一身干净衣裳,原因不外乎,王复实在太臭,导致旁人无法接近。
    管事送了衣裳进去,亲自伺候着王复换了,王复看着目光呆滞,可却攥住管事的袖子,让管事将陶氏找来,“必须让她亲自来!”
    把话带到,管事就回了王家。陶氏这里浑身发冷,站在厅里良久,才两脚如同陷进泥中一样,梳洗更衣,遵照王复的意思,去了牢中。
    阴暗的县牢,各种气味和一股犹可闻到的鱼腥臭,呛得陶氏干呕了一口,她拼命压着,朝臭味的源头走去,她还没靠近,听到脚步声的王复突然跳了起来,一声怒吼直扑陶氏耳膜。
    “蠢妇!快去找人救我!快去!让你爹去求你姑,让你姑去求孟家的人!把我救出去!快!”
    陶氏吓到了,看着换了衣裳仍旧蓬头垢面、怒目圆瞪又脸面扭曲的王复。
    这真是王复吗?!
    那王复身上涌出来的腥臭,让她胃里又一阵翻腾,没忍住又是一口呕。
    王复见她这般,愣了一下,随即发狠大叫,“贱妇!你还有脸嫌弃?!要不是你,我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倒养尊处优,知不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把我救出来,我就休了你!把你也拖进监狱!快去!滚去找人!别以为我不敢休你!”
    他大喊大吼,陶氏落荒而逃,这边出了县牢的高门,胃里的隔夜饭再也忍不住,并着眼泪一道,全部涌了出来。
    嬷嬷赶忙上前,边服侍陶氏喝水,边急问:“姑娘!这是怎么了?!里边到底怎么了?!”
    “嬷嬷,他让我救他出来,要不然就休了我,让我跟他一起下狱!”陶氏扑到嬷嬷肩头。
    “啊?!”嬷嬷也是怔住,“可是还能怎么救?!当时多好的时机,他跑没了影,现今回来了,姑夫人都说不成了,救不了了!这还能找谁啊!”
    “可他说是我害他啊!让我去求爹求姑母,让姑母去求孟氏的人!”
    嬷嬷一听,连忙摆手,“姑娘,姑夫人不会答应的!别说姑夫人,就是老爷也不会答应啊!姑娘就不要去求了,免得......免得......”
    后面的话嬷嬷没说,陶氏也听得懂,是免得惹人嫌!
    陶四老爷如今已经因为陶氏和王复的事情,被人笑话了许久,他怎地不要脸面?现在心里一万个后悔把女儿嫁了过去。但是陶氏已经嫁了,没有办法,他现在只想不要看见这个女儿,也不要知道女儿女婿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他都如此,更不要说邬陶氏,早就嫌弃得不行!
    “但是嬷嬷!他要休了我啊!他不好过,我也要下堂啊!我怎么办啊?!我的二丫头怎么办?!”
    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的姑娘,苦命的姑娘......”
    哭声未端,有人在旁说了句话,“就让他休了,又如何了?”
    这人轻飘飘一句话,落进陶氏和嬷嬷耳朵里,两人皆惊诧地看了过来,一看是个矮胖长须黑脸的男人。
    嬷嬷赶忙护着陶氏回避,“你是谁?!你来这干嘛?!”
    黑脸男人摇摇头,示意两人不要怕,“在下只说几句就走。”
    “你想说什么?”嬷嬷很警惕。
    黑脸男人的目光落在陶氏脸上,“太太以为不被他休,是好事吗?王复的罪名跑不了,你要跟和他一起流放?”
    陶氏的脸皱在一起,“他让我去求我姑母,让姑母找孟氏的人说情,他未必就会被流放!”
    她这么说,黑脸男人一下就笑了,“且不论贵姑母和孟氏愿不愿意为他搭上人情,只说太太说得是真的,王复之罪判的轻,那么他重回家中,看到一切都是因为你自作主张所致,可会还似从前一般与太太举案齐眉?”
    黑脸男人说着还笑了一声,“还是说,太太跟着王复回了他老家,身边没了娘家人,他还会以妻礼待你?!”
    黑脸男人话里话外知道陶氏和王复的事很多,可是陶氏并不想深究,她哆嗦起来,牙齿上下打颤发出磕碰声,“他从来没以妻礼待过我,从来没有举案齐眉!他烦厌我,看不起我,以后......以后......”
    以后身边没了娘家人,她觉得王复会折腾死她的!
    陶氏从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像个即将溺死的人,身边有什么就抓什么。
    她拨开嬷嬷,一下抓住了黑脸男人的袖子,“你有办法?!你救救我!我给你钱!”
    黑脸男人朝她笑笑,“让他休了你,万事皆休。”
    *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王复再一次见到了陶氏,他讶然,“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作甚?!”
    陶氏脚下颤了一下,想到黑脸男人的话,又稳了下来,“我来是告诉你,我娘家救不了你,谁都救不了你!”
    “你说什么浑话?!贱妇!你去给我求人!快去!”王复扒着监狱的铁栏,朝着陶氏怒吼,“滚去找人!找不到人,你就等着下堂!”
    “下堂”两个词将陶氏刺激了一下,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害怕,哼哼地嚷了起来,“下堂又如何!你休了我,我也救不了你,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贱妇,我都是被你所害!你还敢朝我叫喊!反了你了!”王复简直不能相信,陶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陶氏突然笑起来,笑得凄厉,嚷出的声音尖得扎人,“就是你咎由自取!我没说错!要不是你每**我骂我,一点小事都算到我头上,我每时每刻战战兢兢,日子过得刀尖舔血一般,我怎么会盼着葛香兰进门?!我那时候想着,只要葛香兰进门,生不生儿子,都不管我的事了!这才昧着良心,设套将她弄进家来!你说都怪我?!那你知道葛香兰进了府,为何还满心期待?!不过是出了事都算我头上,我做的事你一眼都看不见......”
    陶氏闷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全部吐了出来,说道最后,又是哭又是笑,“王复!你有本事休了我呀!你不敢!你就是个吃软饭的!吃得是我娘家陶家的软饭!没有陶家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小人!下三滥!难怪我大伯父看不上你!是我爹瞎了眼,才把我嫁给你!你什么都不是!你连休了我都不敢!”
    她尖叫不停,王复看着牢外的陶氏目眦尽裂,“贱妇!贱妇!是我王复才瞎了眼,娶了你!谁说我不敢休了你!给我拿纸拿笔,我这就休了你!”
    陶氏一听,直接喊了狱卒,直接拔下头上银钗扔了过去,要纸要笔。那可是实心的银钗,狱卒可没有不愿意的,当即拿了纸笔过来。
    将纸笔扔进牢里,砸到王复脸上的那一刻,陶氏手下紧紧攥了起来,“你敢吗?你写啊!”
    王复本还有些懵,听她又是一激,提笔就将休书写了来。
    休书扔了出来,陶氏上前抓在了手里,苦尽甘来一般放声大笑。
    “王复,从此我与你再无任何关系,你就等着巡按的审判吧!”
    陶氏言罢,挺胸抬头转身离去。
    王复怔了一下,看到他从未见过的笔直背影,忽的反应了过来,猛砸牢门,“贱妇!你敢故意骗我!你敢骗我!”
    确实骗了,之后再无干系了。
    下堂,也比跟被他踩在脚下苟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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