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赵王浒凑足了钱,动身去了青州府,打听到了知府的刑名师爷华恒,因着在青州久了,在离府衙不远的街巷置办了小院,又打听了师爷的常随常在补食时候出门吃酒,赵王浒前后等了半个时辰,一口口白气哈出来,人终于等到了。
    他上前说明了来意,那常随见惯了事,应了他,“我们先生赴会去了,今日也不轮我当差,明日回了先生,给你回话,你仍旧这个时候来便是。”
    赵王浒琢磨了一下,想着拖到明日,他今夜仍是不得睡个安稳觉,便道:“先生往哪赴宴去了?俺去酒楼前边候着可好?”
    常随哼笑一声,“我们先生去的是侠娘子的秋宅,你就是去了,今日也见不着,且得候在门外过一夜呢!”
    一听要在门外过夜,赵王浒立时打了退堂鼓,这天这么冷,外边过夜非把他冻死!
    他赶忙道不去了,又见着常随不似方才客气对他,也顾不得自己好歹是个秀才身份,赶忙说话套起近乎,以后还得让这位常随传话办事,万一常随不高兴了,昧了银钱不给他办事,岂不是亏死了?
    “......俺就是下边县城来的,别说秋宅春宅了,就连侠娘子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小哥可别给咱们计较。”
    那常随跟着华恒惯了,都是别人来求办事,捧着哄着的,见了赵王浒伏低做小,顿觉舒坦,“乡下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就是城里人都不晓得侠娘子是谁,这名号是我家先生赠与邬家大夫人的,那是侠女一般的人物,自然就是侠娘子了!”
    “原来是邬家太太!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说来还是俺们安丘嫁出去的呢......”
    说话间提到了邬陶氏的大名,赵王浒倒不是一无所知,正好与那常随攀谈起来。
    到了第二日同一时候,赵王浒按时在华宅门口等着,不一会那常随就出了来,同他喜道:“成了!”
    赵王浒一颗心落了地。
    想他在安丘这许多年,还没合适如此低姿态做人,当下心里石头落地,便一头扎进了花楼里,撒钱快活了一夜。
    *
    昨晚刮了一夜风,寒风扫走了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
    崔稚早间差点没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起来,还是被小乙过来揪了她的被角,才抖着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下了床。
    “怎么这么冷?一夜入冬了吗?”直到端起饭碗,她还没从寒冬已至中缓过神来。
    田氏笑她,“昨儿让你多加一层窗纱你不肯,现下知道冷了。你可小心,受了寒可不是玩的!”
    昨日田氏是这么说了来着,崔稚觉得不至于冷的这么快,又怕多加窗纱挡了天光射进屋里来,没有玻璃的窗户,透光程度实在差。
    但是今儿一早那一屋的寒气,还是把她吓着了,田氏说得对,受寒不是闹着玩的!
    医疗条件低下,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她这么想着,把家里人挨个瞧了一遍。田氏一如往日精神,小乙捧着一只脸大的碗吃得正香,平日魏铭坐的地方空着,崔稚不由想到了他。
    魏铭昨日去县城和洪教谕商量桂志育的事去了,昨晚并未回家。
    一夜入冬,也不晓得他回来的时候冷不冷?
    不过人家魏大人是原住民,可比她这个外来户口经验丰富,想必不会冻到......
    脚面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压到,崔稚低头看去,瞧见了蜷成一团的墨宝,崔稚这才想到,墨宝怕是也觉得冷了。
    念头刚一闪过,就听墨宝打了个喷嚏。
    吃过饭,她和小乙把墨宝的窝挪到了院子里的避风处,田氏找出一块往年的烂布说要给墨宝铺在窝里,崔稚心念一动,“倒不如让它穿身上。”
    给狗做衣裳,可把田氏逗笑了,不过崔稚并不奇怪,毕竟后世多的是,而小乙大感兴趣,崔稚剪裁一番,横七竖八地缝了几针,给墨宝往身上一穿,倒是正好。
    墨宝得了一件靛蓝色旧布马甲,起初还不适应,围着院子跑了一圈,便没有不得劲了。
    崔稚带着它去了酒溪庄看酒,凡是瞧见墨宝的村人都指着墨宝笑。
    崔稚当然不在意,中午在邵家蹭了一顿藕盒配白菜汤,虽是简单,但是冬日吃来,通体生热。
    下晌和墨宝出酒溪庄的时候,她站在村口和几家签了合约的酒酿人家说话。
    因为崔稚资本的介入,酒溪庄人今岁过得好了不少,冬日早早就穿起了棉衣,似邵家还邀了崔稚改日过来吃羊肉。
    不过当然,罗氏娘家和舅家就没有这样的好机遇,这个年关都要勒紧裤腰带过,这便不用提了。
    虽然崔小丫就是个做生意的,但是能给别人带来就业机会,改善人家的生活,大家都赚钱过好日子,她自然高兴。
    她和村人说完话,转头去叫墨宝,向来一叫就来的墨宝,连喊了三声都没影。
    崔稚吓了一跳。
    酒溪庄没能签三年合约的人家也不算少,这些人家眼红嫉妒,若是弄走了墨宝勒索或者报复,那可麻烦了!
    崔稚赶忙跑着到处去喊墨宝,村人也帮忙寻,满村子都是“墨宝、墨宝”的喊声。
    崔稚急的满头大汗,一转头,好像听见了墨宝的叫声,她急急奔过去,绕过一块大石,只见坡上墨宝正朝着她的方向叫唤,而墨宝身边有一只雪白的大狗,同墨宝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墨宝的老妈!崔稚记得。
    墨宝见她来了,叼了她的裤脚将她拖到大狗身前,大狗围着她闻了一圈,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崔稚心中一软,方才找墨宝心生的急躁瞬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摸着墨宝妈妈的头,想问一句“你怎么在这”,眼角就扫见合抱粗的松树下,坐了个黑衣老头,老头一条腿屈膝,手搭在上面,眼睛朝远方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西山余。
    崔稚既然见了他老人家,没有不去打招呼的道理,遂上前喊了人行了礼。
    西山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墨宝,一句话没说,一个表情都没有,起了身,走了。
    大白狗和墨宝依依不舍地转圈相互嗅着道别,崔稚愣在松树下。
    把她当空气?
    半晌,大白狗跟着西山余走了,她才回了家,正见着魏铭刚到家中。
    魏铭微皱了眉头想事情,崔稚问他,“怎么?桂先生的事不顺?”
    魏铭“嗯”了一声,“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给先生脱罪,县里的仵作和府里的仵作也都没有看出来旁的,两人都道,验狗这样的事,从前甚少遇上,有些细处,瞧不真切。”
    这话说完,崔稚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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