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卫附近沿海有倭寇窜上来,也就是这一旬的事。
    原本皇甫腾和葛香兰要如常一月回门的,只是临回门前三天,皇甫腾使人来传了信到,说满城戒严,不得出动。
    魏铭他们吃过补食就去了葛家,没想到正好同回门的皇甫腾小两口遇上。
    “这可是巧了!正想着香兰姐何时回门呢!”
    崔稚上前与葛香兰说话,见葛香兰与出嫁前结婚恐惧症时的消瘦不同,脸颊圆润了几分,眉眼间都是温柔,晓得她真真是不容易的。
    历经千难万险,走过一世,才嫁对了人。
    真是令人感慨啊!
    崔稚看葛香兰看个不住,倒把葛香兰吓了一跳,一边拉着她进门来,一边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了什么委屈?”
    只有别人受委屈的,哪有崔稚受委屈的?崔稚这是担心她受委屈呢!
    不过这话没法说破,崔稚只好道:“刚听了全哥说安东卫有倭寇来袭,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吓着了么!”
    皇甫腾与魏铭也正好说到此处。
    皇甫腾接过话来,“别说你没见过世面,就是我也没见过这么多倭贼!打我记事起,倭贼纵是有,也不过十几二十几人,这一下倒好,来了小半百!”
    “袭了几个村子?”魏铭皱着眉问。
    “两个。这还算是发现及时!”皇甫腾道,“这伙倭寇好似不清楚路,误打误撞了两个村子,有人来报,指挥使还不信有这么多人,先只派了一个百户所去,不想这些倭寇一个个倭刀锃亮,虽然不识路,但是刀法厉害,折损了些人马。”
    皇甫腾叹气,段万全问他,“不是都有梨花枪对付倭刀吗?”
    皇甫腾说不错,“只是先去的一个百户所的人,枪带的不多,都是些喷烟的梨花枪,也不过阻隔倭寇一时。后来指挥使接了报,晓得厉害了,这才又派了两个百户所过去,带了火弹梨花枪,这才把这伙人剿灭!说是有四十多个,都是精壮的男人!”
    屋里一时安静。葛先生和葛青这等没见过打仗的书生,脸都青了,葛母握了葛香兰的手,抖声问:“我儿,你没事吧?!”
    葛香兰说没事,“公爹这边没出战,只带着几位兄长和腾哥去了指挥所,我同婆母嫂子们安稳在家中。”
    倭寇入侵的地方离着安东卫所还有些距离,城里自然是安泰的。
    可葛香兰刚嫁过去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葛母还是吓得直掉泪,“以后可怎么好?”
    在座无不叹气,今近年倭寇上岸的事,确实比往年频繁了,而且规模会越来越大,只有魏铭没叹气,沉声问道:
    “我军伤亡几何?”
    崔稚偷偷看了他一眼。
    皇甫腾听了这话,回得有几分郑重,“打头阵的百户所死了四人,伤了七人,其中一个小旗受伤,后去的百户所死了两人,伤了三人,折损了些梨花枪。”
    一共死了六个人,伤了十个人。
    安东卫可是沿海的大卫所,对付区区半百倭寇,居然能因为指挥使战术失误折损这么多人,不可谓不难看了。
    连崔稚都觉得魏大人必然是嫌弃了,嫌弃那指挥使不顶用。
    不想魏铭道:“安东卫现如今兵力不过从前一半多些,如今损伤了这些人,也够这位指挥使心疼了。”
    皇甫腾说是,“别说一半多些,我冷眼瞧着,能上战场的人,最多就四成了!为着这事,指挥使把千户百户都叫了过去,让各自清点各自的军户,把训练也都安排上。”
    倭寇中有海盗有浪人,战斗力不容小觑。
    而大兴近海自从十几年前的一场大规模清倭战之后,倭寇损伤严重,许多年不敢肖想大兴的海岸。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也到了卷土重来的时候。
    皇甫腾说着说着就感叹起来,“我出生前后几年,是倭患最严重的年月。不近齐鲁沿海,往南所有沿海,没有哪一寸土地消停。若不是清倭的三位神将,我娘说,我们家早就不剩几个人了!”
    他说得这些事,崔稚就跟听故事似得。
    抗倭这事,她从未觉得离自己这么近。
    “三位神将?”她不禁问,想到了课本上的抗倭英雄。
    魏铭回答了她,“十几年前,大兴朝堂有过动荡,倭寇趁机大举来犯。最开始,大兴的海防军队屡屡吃亏,后来仗打多了,涌现出三位大将,将倭寇的战术研磨通透,苦思破解之法,又亲自上阵,带着沿海军民抗倭五载,终于将倭寇全部清出大兴近海。”
    皇甫腾连连道是,“就是这三位神将,方公、汤公和余公!三位名声如雷,倭寇无有不闻风丧胆!”
    皇甫腾是听着这三位的名声长大的,说起三位大将的事迹,毕恭毕敬,又如同讲述神话一般,把抗倭之事说得出神入化。
    连崔稚这个编故事的人,都听呆了。
    魏铭一直坐在旁边,又仿佛灵魂出离了此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可惜先皇......唉,三位那般神勇,却没能长命百岁。方公在后面一战中受了重伤,苦苦撑了半载便撒手人寰,汤公被人诬告通倭,丧命于午门之外。余公为了保汤公,险些落得同样下场,后来被抄家贬黜,死在了半路上。”
    崔稚怔怔,“三位都没了?!”
    “是啊。”
    葛青不由地说出了口,“狡兔死,走狗烹.....”
    话没说完就被葛先生拦了去,“这些事哪有咱们能非议的?”
    即便是先皇残暴,最后将自己作死皇位上,又换了其堂弟也就是今上做皇帝,这天下还是这个天下,他们只是蝼蚁一般的小老百姓。
    众人的谈兴因此意兴阑珊。
    葛香兰轻声道:“公爹和婆母的意思,说卫所乱,想让腾哥和我搬到安丘县城来好好读书。”
    皇甫腾是百户幺子,袭不了百户位,从小就定了要走读书路,又取了葛香兰这个秀才家的闺女,皇甫家希望他能就此脱身,不用再生活在随时要打仗的地方。
    且皇甫腾这次道试没过,还要再考,安心读书是为正道。
    他道是,“这次来,就在城里看看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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