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警所大门,来事了。
    本来昏昏欲睡的俩守门警卫,其中那位斜眼的猛的撕开眼皮,用着公鸭嗓的吼意呼喝了起来。
    “干什么的?没看见这里是警所大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吗?要报案办事去那边的大厅!”
    小鬼拦门的道理谁都懂,可是让曹满没有想到的是,他才离开了几天,如此荒唐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即便现在不是什么治安大队长,好歹也算是个警员,咋成了闲杂人等了?
    不等段虎开口,曹满怒火冲头,刚缩了的胆儿,又壮了起来,“斜眼三,你他娘的是不是眼睛瞎了,没看出老子是谁吗?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是不是活腻味了?”
    斜眼三翻着白眼仁,鼻音拉多长,“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经的曹队长,呵呵,别在意,我眼力不好,刚儿把你看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小瘪三了。”
    “你说谁是瘪三?”曹满怒喝。
    斜眼三挖了挖鼻孔,小指一弹,鼻屎落地。
    “曹满,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吗?我说你是曾经的曹队长,曾经,听懂了没有?”
    曹满脸色铁青,斜眼三接着挖鼻孔,这回干净,没挖出什么来。
    “以前你是我们的头儿,见了你我们自然要恭恭敬敬的,现在嘛,跟小瘪三没啥两样,我要是你,哪凉快滚哪去,免得出来招人显眼。”
    说完斜眼三口打哈欠,就像没睡醒似的,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小鬼难缠是不?
    让老子一边凉快是不?
    举起老拳就想揍人,却被段虎从旁一把拉住,随后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走到了斜眼三的身前。
    “斜眼三是吧?”
    “不错正是老子,你谁啊?”不愧是斜眼三,眼珠斜,看人也斜,愣是没认出段虎那张独具特色的大黑脸。
    段虎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你大哥二哥也是斜眼,曾经号称城南雌雄眼,拉着一伙小流氓聚众闹事、打架斗殴,那会儿你应该还是个只会撒尿拌泥巴玩的毛娃子,成天跟在俩哥哥屁股后面当跟屁虫对吗?”
    “你他娘的是谁?”斜眼三吃惊的喝道。
    这事都过去了二十多年,若非段虎提起,连他自个儿都快忘了个精光。
    “我是谁?”
    段虎脸色一冷,“我是当年把你大哥二哥揍得满地乱爬、哭爹喊娘的祖宗,可惜没把俩软蛋揍醒,非但不知悔改,还接着为非作歹,最后死在了土匪的手里。”
    一听这话,斜眼三脸色大变,等他重新打量了段虎一番,浑身一抖,“你,你是黑煞神段虎?”
    他这一叫,另一名警卫也被惊醒了,看着段虎一脸愕然。
    要说熬通宵真不好,若非俩活昨夜熬通宵打麻将,也不至于瞌睡虫找上门,死赖着不走。
    现在好了,黑煞神的煞名能镇邪,连瞌睡虫都窜了个没影,就剩大眼瞪小眼的警卫了。
    斜眼三干咽一口吐沫渣,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就在昨天,吃了亏的扬大志五人嗷嗷着找赵所长哭诉委屈,结果呢?
    反被赵所长骂得狗血喷头,嗷嗷的又哭嚎了出来。
    究其原因,罪魁祸首就是这位黑煞神。
    这事他可是记得牢牢的,一点儿都不带忘,比脑海中的俩哥哥都记得牢实。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一句淡淡的话声,把斜眼三从满脑子的千丝万缕中拉了回来,还不知死活的顺嘴打了个哇哇。
    “我刚才叫你黑煞神......”
    啪,啪!
    大嘴巴子来的好快好梦,错愕中,斜眼三赶紧自己俩脸蛋肉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额的娘,疼死我啦!”斜眼三捂脸,给跪。
    曹满点头,对咯,多喊几句“额的娘”,你娘一定会保佑你这苦命的娃儿。
    娘亲,世界上最伟大的妈!
    唉......
    曹满苦叹一声,可惜我妈不伟大。
    段虎把视线移向了另一名警卫,“喂,别傻站着,去给赵所长报信,就说虎爷在大门口恭候他的大驾!”
    “额的娘!”
    警卫吓得尖叫一声,撒脚如飞,一溜烟跑进了警所大院中。
    曹满再点头,你娘也会保佑你的。
    大院里的警员不少,这会儿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好奇中带着敬畏,敬畏中又又有点疑惑。
    直到有人在后面怒嚷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所有人这才呼啦一下,鸟兽惊散,跑了个麻溜。
    “兔崽子们,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看热闹一个比一个积极,呸,一群饭桶。”
    来人气势汹汹的骂了两句后,怒容退散,换上了一副亲人般的笑容,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段虎的身前,立正,弯腰,哈头。
    “虎爷,您里面请!”
    段虎抬眼看了看,好个大汉,穿衣人熊,不正是昨日被揍的扬大志嘛。
    “呵呵,原来是杨兄弟,没啥事吧?”
    扬大志横肉一抖,他最怕段虎叫他大兄弟,一叫准没好事。
    “没,没事,好着呢。”扬大志献媚一笑。
    “没事就好,今后有空的话,欢迎来虎爷家做客。”段虎点了点头。
    扬大志干咳一声,老子去你的鬼!
    那是人能去的地儿吗?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再去?不死也扒层皮。
    “一定一定。”扬大志点头哈腰。
    少了条大尾巴,要不就是摇尾乞怜了。
    “虎爷,刚儿出啥事了?看您好像有些不高兴。”扬大志故作热情的问道。
    “不是啥大事,就是相府门前台阶高,小鬼难缠罢了。”
    扬大志眨眨眼,没听懂。
    文化程度低,想听懂不容易。
    曹满肚里有点墨滴,张嘴补充道:“就是说你们守门的警卫狗眼看人低,拦着门不让虎爷进。”
    扬大志怒眼圆睁,大步来到斜眼三面前,抬脚,斜眼三,飞!
    “不长眼的王八羔子,连虎爷都敢拦,滚!”
    斜眼三抽抽大鼻涕,诶,正滚着呢。
    真委屈,明明是拦着曹满,啥时候变成拦黑煞神了?
    转身,扬大志又换上了可掬的笑容,“虎爷,这些奴才不长眼,我待他给您赔不是了。您看现在我们所长还在办公室等您,不如您跟我一起进去如何?”
    “头前带路。”
    跟着杨大志走进大院,之后来到办公楼的三楼,顶头最宽敞的那处房间便是赵所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并没开,而是关着的,等杨大志陪着段虎和曹满来到办公室外,他轻轻敲了敲门,口中说了一声“报告!”
    “进来。”从办公室里面传来了赵所长慵懒的声音。
    一推门,杨大志走了进去,段虎带着曹满跟着进到了屋内。
    段虎是头一次来,进屋后不断打量着四周,曹满不同,这屋对他来说不但不陌生,还熟悉得很。
    在被撸去官职前,恐怕全警所除了赵所长之外,就他进来的次数最多。
    有时候他还趁对方不在,专门坐在那张皮椅上,双腿往办公桌上一架,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上所长的位置,升官发财。
    然而时至今日,他的美梦非但没能实现,反而还像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
    不,比王小二惨,他是一撸到底,咸鱼死翘翘。
    “报告所长,我把段虎和曹满请来了。”杨大志站在办公桌前恭敬的说道。
    “嗯,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赵所长懒散的坐在皮椅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挥挥手便把杨大志打发出去了。
    等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之后,赵所长靠在皮椅的靠背上,手里拿着一杯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正四处观看着的段虎。
    “呵呵,段虎,瞧不出你对古董字画还挺有兴趣的。”喝了口茶,赵所长笑着说道。
    “兴趣谈不上,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段虎收回了目光。
    “兴趣也好,看看也罢,不如你对我的这些收藏评价一下如何?”赵所长问道。
    “没什么好评价的,除了挂在墙上的那幅冬梅傲雪图是出自唐代孙位的手笔之外,也就架子上的长方端砚是正品,其他那些东西不过是充门面的赝品而已。”段虎简单的说了两声。
    “噢?你能认出这幅冬梅傲雪图是孙位的作品,何以见得呢?”赵所长感兴趣的问道。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孙位的作品皆笔精墨妙,情高格逸,尤以画水著名,与张南本善画火并称于世,享有丹青奇妙、墨笔生花之美誉,只可惜此人擅画人物、鬼神、松石、墨竹,却不善于花鸟绘画,这幅冬梅傲雪图看似层次分明色彩饱满,但神韵欠佳,应该是他早年的一幅练笔作品而已。”段虎回道。
    “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赵所长拍着手笑道。
    “那这长方端砚你又怎么看呢?”
    笑罢,赵所长又问道,不过这一回他眼中闪烁的目光更加明亮了起来,似乎是充满了期待之意。
    “这是清砚,朴实浑厚,雍容大方,砚缘刻五只蝙蝠,以蝠通福之意,寓意五福临门,再配上祥云纹,是典型的清代端砚。”段虎简单明了的答道。
    “那它的出处以及品质你又如何看待的呢?”赵所长追问道。
    “端砚乃四大名砚之一,与甘肃洮砚、安徽歙砚、山西澄泥砚齐名,出产于广东肇庆一带。”
    “至于它的品质也只能说是一般,并非老坑石做成的端砚,而是新料加工的,原因我不想多做解释,你从端砚的颜色、质地疏密、石品的花纹、重量以及声音等方面就能看出。”
    段虎耐着性子说完后接着又问道:“赵所长,你把我请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给你品鉴这些收藏吧?如果真是这样,恕不奉陪,你贵人事多,我的事也不少,我们就此告辞。”
    “呵呵,不急不急,来,先抽根烟,喝杯茶,我们慢慢聊。”赵所长友好的一伸手,示意段虎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段虎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抽着对方递来的纸烟,又喝了几口香茶,二郎腿一翘,倒也快活自在。
    曹满有些寂寞,没人理他,只能干巴巴的杵在地上,跟空气似的,来阵小风指不定被吹到哪去。
    “段虎,别怪我埋怨你,你这人性子太烈,做事不计后果,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本来我们约定好了是在昨天见面,你倒好,非但不来,还当众把我派去的人给打了,知不知道殴打警员,还公然夺人财物,这可是重罪?”。
    段虎口吐大白龙,透过弥漫的烟雾,他仔细观察着对面的赵所长。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赵老狗,才见面就来个下马威......
    “赵所长,你要是真和我计较这些的话,也不可能又是递烟又是递茶的招呼我了,说吧,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对待赵所长这种阴险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来直去,想拐弯抹角,就怕被对方绕进去。
    “好,和痛快人说话就是敞亮。”赵所长虚伪的赞了一声。
    “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事,不,应该是请你为国家效力,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赵所长把脸上的笑容一收,表情严肃的问道。
    段虎眉头微皱,画风转得太快,一时间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不敢当,你们官家一出口,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要跑断肠,什么为国效力,为国尽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说而已,谁当真?”
    吐口白龙大烟圈,段虎又说道:“当初我又不是没试过,可结果呢?累死累活的事儿我们上,危险送命的事我们做,官呢?坐享其成也就罢了,还背后下腕子出黑手,干得尽是过河拆桥的勾当。”
    “赵所长,不是我不愿为国效力,而是我胸无大志,只想过点安生日子,你还是另请高明的好。”段虎直接拒绝道。
    赵所长把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放,“段虎,刚才我就说过,你这人脾气爆,做事太冲动,有道是木强则折,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说话间,赵所长的老脸渐渐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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