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带着剩余的数百名弓手和五百甲兵率先撤回,攻击两侧拒马的汉军旗也先后逃了回来。
    耿仲明一侧遇到的情形与扬古利那边基本相似,也是拆掉大部分拒马后被明军掷弹兵重创。唯一的区别就是,耿仲明没有身先士卒的爱好,原先在明军中他便习惯于后阵指挥,从不处于队伍前端,所以没有如扬古利一样被炸死。
    阿济格听到扬古利身亡的消息后,二话不说,命人将带队的汉军旗统领脑袋砍了下来,失陷主将之罪位列清军军规的第一条。
    开战之后阿济格便立于马车的平台上,将整个战事的经过看的一清二楚。
    这只明军的确是精锐之师,火铳手临敌不慌。没有像以前的明军那样,清军尚在射程之外,便匆忙将手中的火铳打完,然后掉头就跑,生怕被清军接阵后斩杀。而是阵列齐整,号令严明,手中的火铳也似比原先明军装备的威力要更加强大,射程更远一些,面对如此精锐,人数众多的火铳方阵,阿济格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还有那个扔地雷的小股明军(阿济格并不知道震天雷,所以认为明军扔的是地雷),虽然人数不多,但杀伤力巨大。
    并且这种杀伤方式让人既恨又怕。就算你是万人敌,但只要隔着一段距离,轻易就会被这种地雷炸死,实在是令人郁闷不已,给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明军的大炮倒是不要紧,虽然声威骇人,但发射间隔很长,只要冲过炮火覆盖的范围就可。
    阿巴泰被阿济格当着诸人的面抽了十鞭子,虽然阿巴泰比他年长十几岁,并且还是他的七哥,但阿济格向来瞧不起这个侧妃所生的七哥。
    堂堂大清身经百战的饶余贝勒,居然没近身与明军接战便败下阵来,父汗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光了。
    阿巴泰心中怨恨,但面上丝毫不敢显现出来。他了解阿济格,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性情是多么暴躁。八弟已经贵为皇帝,但阿济格依然时常当面顶撞他,何况自己一贯受众位兄弟的歧视。阿济格身为此次南征的主将,自己要是再当面顶撞,惹恼了他,说不定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下来。这笔账先记着,等有机会定要报了被他当众羞辱的仇。
    阿济格看着诸将,开口道:“诸将议一议,接下来怎生去打!阿巴泰,你先讲!”
    阿巴泰闻言摇头道:“普通甲胄挡不住火铳,更挡不住那种霹雳般的炸雷。这昌平是块硬骨头,搞不好崩掉半颗牙。郡王,我看我等还是往东走,去和谭太合兵再行计较!”
    阿济格不置可否,接着开口道:“耿格尔、丹巴,你二人也讲讲,适才战况你等都已看到,明军实力不低,咱们该如何去打!”
    耿格尔开口道:“郡王,明军火铳是强,可要是破开两翼拒马,没有骑兵遮护的铳手如同羔羊一样,现下应想法破开拒马阵!”
    丹巴出言道:“耿格尔说的不差,正面派人袭扰铳手,侧翼破开拒马,之后骑兵一冲,再强的火铳也只能打一次,还不定打得准!”
    阿济格沉思起来。几人说的都有道理,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破开那些拒马,不然清军强大的骑兵根本无从施展。
    阿巴泰虽然说得丧气,但也未必没有道理,既然遇上硬骨头,何必非要啃到底?如此精锐的明军肯定就这么一只,况且还没有骑兵。自己想走,他们步卒根本不敢追赶,只要没了大炮和拒马的遮护,移阵的铳手就是案板上的鱼肉,长枪手也护不住他们。
    探马已经查看过附近,往西是边墙和昌平之间的狭窄通道,不利大军行进。往东则是一片坦途,打下怀柔往南一路打下去,顺义、香河等地难道还有如此精锐的明军驻守不成?可这只明军如果不灭,那犹如芒刺在背,最后很可能成为心腹大患。
    思衬半晌后,阿济格沉声道:“不管打不打得下昌平,这只明军须得灭掉!我大清兵与明军交手多年,从没败过!号称关宁铁骑的十几万明军被我大清打的闭门不出!若是连这数千人我等都收拾不下,那就会让本来沮丧的明军士气振作起来!况且火铳手易练,耽搁下去,明廷怕很快会再练出同样精锐的铳手!真要如此,哪里还有我大清争夺天下的机会!”
    昌平城下,孙应元正在和火器营参将王允成、长枪营参将李佐、刀盾营游击范玉以及各营千户会商接下来清军的动向。
    孙应元开口道:“适才一战建奴折损并不重,除却被火器营杀伤数百弓手以外,其主力骑兵未动。某判定建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接下来势必会发动猛攻,诸将作何想?”
    李佐开口道:“禀总兵大人,拒马乃隔断建奴与我部之利器,我部又为火铳手之遮护。现下拒马被破十之七八,建奴定会沿用此计,如何应对还请总兵大人示下!”
    王允成开口道:“李参将所言甚是,我部全赖长枪护佑,我部不惧敌正面冲锋,但忧侧翼。敌若破侧翼,火铳大阵转向不易,若被其冲击,形势危亦!”
    孙应元沉吟片刻后下令道:“将城内剩余两千长枪兵调出,分别增厚两翼,确保火器营之安危;弓手向前移阵,居于长枪手阵后,刀盾手护住弓手。遣人于两侧拒马前散布铁蒺藜,敌冲锋时刻稍扼其势。城头火炮待敌骑集结时发炮,打散其队形!速去准备吧!”
    时间回到谭太部中伏之前。
    清军向来注重哨探,其探马都是挑选军中精锐担当,此次深入敌境更是异常谨慎。
    谭太将手中的五名白巴牙喇派出,带五十余骑分两部轮番前出查探敌情。
    清军每牛录三百人中选最精锐的五至十人,佩利刃,披白甲,故名白巴牙喇。这些白甲兵都是身经百战,勇武彪悍之辈,称得上是以一敌百的勇士。当年的萨尔浒之战中,几十名白巴牙喇冲阵,致使明军两千人溃败。有这五名白甲兵做尖兵,谭太非常放心。
    白巴牙喇德喜年约三旬,十四岁便已上阵杀敌,其后屡建战功。但因嗜酒如命,屡犯军纪,所以一直未能提升官职,但其勇武之名冠绝正白旗。
    此次他奉命领军哨探,心里也是得意非常:自己也是领着五十人的头领了,这都是自己凭本事争得的。这回定要多抢几个包衣回去,自己的十几顷地家中的三个包衣奴才已经伺候不过来了,这回须得抢五个才够。粮食多了就能酿酒,反正只要给旗里交够了征粮,剩下的自己爱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还要再抢几个汉人妇女回家服侍俺,上回那个妇女性子太烈,自己就睡了她一晚上,第二天就投井死了。汉家女儿真是好,身上白生生滑溜溜,把玩起来别提多舒服了。绸缎布匹也要多拿一些回去,家中的老婆最是喜爱汉家的绸缎,汉家女人的身体就跟绸缎一样滑溜啊,啧啧。
    想到这里,德喜嘿嘿的笑了起来。
    和他并肩骑行的白甲兵苏木斜眼瞅了他一下,不满的提醒道:“德喜,咱这是在敌境,警醒着点!”
    德喜满不在乎的回道:“啥敌境,明军那群狗熊也算敌?俺杀过的明军上百个是有了,还杀过明军大将!在这儿跟俺在家一个样,就怕遇不到明军咧!”
    苏木知他就这德行,向来容不得别人说他,虽然明军确实不堪一击,但现在是进了人家家门了,保不准有啥意外出现呢。
    两名哨探下马进入到路边的树林中查看,前方数百步外几名清军正在纵马小跑,不时左右张望,还有一名哨探正在骑马登上前方路北面的一座缓坡,一切都很正常。
    刚刚骑马登上坡顶的清军突然从马上一头栽下,顺着缓坡滚了数十步方才停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插着数只长箭,使其致命的是咽喉处插着的一只长箭。
    眨眼间,苏木、德喜,还有另一名白甲兵哈拉已经将兵刃取在手中。
    德喜大声喝令:“迎敌!二十骑跟我向前!十骑放箭!”
    缓坡上先是出现一名明军骑兵的身影,一身黑甲,手提长枪,住马看向坡下的清军。随即又一骑出现在他身侧和他并立,之后源源不断现身的明军骑兵并排立在了缓坡顶上,如一群雕像般肃立不动。
    最先出现的明军骑士一言不发,单臂举枪一扬,然后纵马从山坡冲了下来,其余明军催马跟随,一冲而下。缓坡顶上依旧不断出现明军骑兵的身影,然后成扇形向下冲锋,除了渐渐如雷般的马蹄声,整个过程没有人发出一声。
    双方相距约有两百步,但明军战马接着下坡的优势轻易的将马速提起,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德喜心胆俱裂。从军多年,他第一次有了绝望的念头,对面的明军带给他的压力简直要把他的意志摧毁。
    中伏了!并非自己大意,已经有哨探登顶查看了,明军早就埋伏在此了!
    这次只怕是回不了家了!自己死了,妻子就会成为别人家老婆,儿子就会被人家当奴才使唤!家中的财物土地也都成了老婆改嫁的嫁妆!
    德喜发出绝望的呐喊,如同野兽濒死时的嘶吼。
    整个战斗很快结束,勇卫营马队游击王承宪率五百骑兵伏击清军哨探,以伤亡三十五人的代价斩杀清军探马五十余骑。
    德喜、苏木等白巴牙喇确实勇猛,以往都是他们击溃明军步卒后尽情砍杀,今日遇到的却是和明军大队骑兵的对冲。
    个人的武勇在这种双方人数相差悬殊的对冲中毫无作用,德喜用虎牙枪刺死对面冲过来的一名明军的同时,身中三刀两枪,瞬间丧命,尸首被后面奔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击杀第一波哨探后,王承宪率队继续催马向前,将第二波二十余骑清军斩杀,五名被清军视若珍宝的白巴牙喇没想到如此轻易的丧身大明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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