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辰时过后,祖泽溥在向李率泰简单介绍过孙传庭的背景之后,带人将他送到了松山城西门外的明军大营中。
    李率泰眼见得营中一顶顶整齐划一、连绵不绝的帐篷,一队队盔明甲亮、军容严整的巡哨,一条条宽阔平坦的营中通道,心中不由暗生钦佩之意:从如此井井有条的军营内务可以看出,这支明军与辽西明军这样的传统明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祖泽溥和李率泰在大营门口经过严格搜身并领取了通行凭证后一路前行,营中每每遇到巡哨士卒,带队官校必定上前严格核查盘问,负责引领的队正则是将所领人员的身份和来意做出简单明了的叙述,之后才会被重新放行。
    经过了数道关卡和巡哨的盘查后,一行人终于在一座占地足有数十丈的巨大帐篷前数十步停了下来,引领的队正轻喝一声令二人不要乱动,随即转身疾步向西边的帐门行去。
    这顶巨帐前后左右均设有可供出入的帐门,每个帐门前面都有两排共二十名士卒执刃守卫,这些都是东阁大学士、暂领蓟辽总督孙传庭的亲兵。
    这些亲兵都是从两万秦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名亲兵都是战阵搏杀的好手,个个身材高大威猛,身上衣甲鲜亮,看向祖泽溥、李率泰的眼神里透着冷漠和嗜血,仿佛只要上官一声令下,便会扑上来把两人撕成碎片一般。
    现在虽已是暮春时节,但东北地区的气温仍不稳定,野外温度也就在后世的十七八度的样子,但是在这些亲兵如利刃般眼神的注视下,饶是见过许多场面,但祖泽溥和李率泰依然感受到了莫名巨大的威压,周边的空气如同凝固住了一样,二人从最开始的不自然,一直到了最后的汗出如浆。
    “督帅有令,来者唱名三声而入!”
    一声高亢嘹亮的喝声将二人从几欲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在不约而同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之后,祖泽溥收敛心神率先举步向帐门行去,李率泰强作镇定的跟随在后面。
    “卑职锦州参将祖泽溥参见孙督师!”
    “在下大清国皇帝钦使、汉军旗正蓝旗梅勒章京李率泰请见明国孙学士!”
    祖泽溥和李率泰高声唱名之后步入了已经被掀起帐帘的大帐中,帐门内侧两名手按刀柄的高大亲兵冷眼盯视着两人。
    虽是在白昼间,但大帐内四角依旧点亮着数支牛油巨烛,将略显昏暗的帐内照的通亮。
    一张巨大的案几后面,身穿大红仙鹤补服、头戴乌纱、白面微髯的孙传庭端坐太师椅上,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直视着进入帐内的两人,谢仁星则是以幕僚的身份侍立在其身侧。
    “卑职锦州参将祖泽溥参见孙督师!”
    祖泽溥单膝跪地、拱手大声唱名施礼道。
    “在下大清国皇帝钦使、汉军旗正蓝旗梅勒章京李率泰见过明国孙学士!”
    李率泰站定之后神情庄肃拱手行礼道。
    “祖参将且起,今日因何而来?此人从何处拿获?有何事需面见本督?”
    稳坐不动的孙传庭肃声开口道。
    “启禀督师,此人由本部巡哨于锦州城下拿获,因其口称身负建州奴酋信使之责,卑职生怕误了朝廷大事,故此亲身押送至此!”
    祖泽溥起身拱手回话道。
    孙传庭言语中带着的轻视之意引起了李率泰极大的不满,他拱手抗声道:“孙学士明鉴,在下并非窥视明国军情,何来拿获一说?在下因身负圣命,故而适才忍辱负重唱名而入,未曾想学士竟存心羞辱与我,这便是泱泱天朝上邦待客之礼?学士今日做派传扬出去,就不怕天下有识之士耻笑?”
    “呵呵,汝之所谓大清国,不过是偏居一隅之建州女真而已,其地不过方圆数百里、其民不过百万之数,奴酋洪太何德何能竟敢称帝?
    尔等诸人授封与大明,建州亦是大明固有之地,历年来受大明之哺育,汝辈不思报恩,反而擅起兵甲反噬母体,多年来杀伤我大明无辜甚众,更是掳掠无数资财,此等豺狼之性有何资格于本督面前侃侃而谈?!若非本督看你乃明人模样,早就将尔之人头高悬于辕门之处!”
    孙传庭冷笑出声后疾言厉色痛斥李率泰道。
    “学士此言差矣!我大清虽地处荒僻之所,人口亦不众多,但我自我皇一下,皆俱奋进之心,势若初升之旭日,待冉冉升起之后,必将光照无垠之土!
    在下今日并非是为与学士强辩而来,而是我皇眼见两国连番交战之下,以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故此心生不忍之意,特遣在下前来递交书表,以使两国休兵罢战,共筑安定之局面,签永无刀兵之约,修两国永好之盟。
    此为我皇亲书议和之表,还望学士鉴之后转呈与明皇面前!”
    李率泰争辩了几句,但心虚之下还是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躬下身去。
    孙传庭心思一转之下微微一笑,并未再与李率泰争论下去。
    在他的眼中,不管是面前的这名建奴信使还是数十里外的建奴大军,都如冢中枯骨一般,他侧身示意下后,谢仁星疾步来至李率泰身前,单手将书信拿了过去。
    “汝既自称信使,当知奴酋遣汝之意。本督且问你,奴酋洪太意欲何为?议和?此话怎讲?你且将其大概说与本督知晓!”
    孙传庭对谢仁星放在面前的书信看都没看,而是目视李率泰沉声问道。
    “回孙学士,我大清国皇帝曾当面嘱我,此番议和首要之责便是重尊明国为上邦,双方就此罢兵,两国仍以现有之地位各自疆域,之后两国之间恢复市易,我大清国愿每年遣使入明国京师朝贡,并且愿派兵替明国扫荡北藩,以保大明九边不受蒙古掳掠之祸。
    若明皇下旨,我大清国可出兵为明国征讨各处不服王化之辈。
    我皇最后言明,若明国执意要与我清国为敌,则我大清将全民皆兵,我皇亦将亲率十万带甲之士、集数万蒙古铁骑挥御驾亲征,协同现今松锦之强兵,与明国死战到底!此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
    此几项便为此次议和之主旨,还望学士深思之后献言与明国皇帝,玉成此等与两国皆是大利之事!”
    李率泰先抑后扬,先是以低姿态表达了建州议和的诚意,最后则是慷慨激昂的以武力威胁了一番。
    “哈哈哈哈!好个十万带甲!好一个数万蒙古铁骑!好一个全民皆兵!在本督及我大明强军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尔!罢了罢了!既是洪太有议和之意,那本督便送你一个人情,将此表送达京师,由我大明皇帝圣裁!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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