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脱去了日常所穿团林窄袖袍服、改为一身青衣小帽的王承恩,他这一换装,让温体仁一时之间差点没认出来。
    “呵呵,王公公如何突然而至?莫非圣上有何旨意不成?来来来,屋里请坐!”
    温体仁疾步出了房间步下台阶后冲着王承恩笑着拱手道,心里却在猜想:这天色已经快黑了,皇帝怎么打发王承恩过来了?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就算有急事,宫里派个小太监前来传旨便可,怎么也轮不到王承恩亲自跑一趟啊。再说,看王承恩的穿着打扮和面上神情,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啊,他身后怎么会有便装护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平日里虽然时常见面,但正面交谈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私底下也没有任何交集。
    按照温体仁平时的做派,就算王承恩身份尊贵,作为大明首辅的他也不会主动降阶而迎,但人家现在可是来了自家府上,自己作为主人,再端着架子就说不过去了。
    “呵呵,叨扰阁老了!阁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承恩笑着拱手回礼后肃手向后示意了一下,温体仁心里一动,随后紧走几步上前低声问道:“王公公,到底出了何事?”
    “阁老切勿声张,皇爷来了!已经去了餐厅等候阁老!”
    王承恩收起笑容,四下打量了一下后小声回道。
    “啊?快快快,快去迎接圣驾!”
    王承恩的回话让温体仁顿时大吃一惊,他来不及转身叮嘱一声,立刻抬脚往前院赶去。王承恩紧随其后,数名便装护卫则是留在了主院,禁止温府其他人离开院子。
    等温体仁急匆匆地赶到第三进侧院的餐厅前时,只见一身青色便装的朱由检正负手站在院中的一株盆景前,微微俯身观赏着盆中纵横交错的虬枝,小院的角落里分布着数名身材高大的护卫。
    “臣温体仁参见圣上,不知圣上大驾光临,臣未曾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温体仁紧走几步来到朱由检身后躬身施礼道。
    “呵呵,温卿切勿多礼。朕今日也是一时兴起,忽然想到今日是温卿寿诞,故此特意前来串个门,也顺便来蹭个饭食,尝尝温卿家中菜式味道如何!”
    朱由检闻声直腰转身笑着开口道。
    “圣上日理万机之下,竟还能记着此等小事,老臣心下实是感激不尽!圣上快请进屋!”
    温体仁强忍着内心的激荡之情,恭恭敬敬地肃手请道。
    皇帝居然知道自己的生辰,并且能屈尊降贵莅临府中,单单这份心思便着实让人感动不已。
    “温卿,今日昭仁殿所议宗藩之事即日起业已生效,朕从本心中以为,此举利国利民,施行之后,必会为大明各界所广泛欢迎。
    但是,仅仅如此还是有所不够。朕今日来你府上,便是还有一件大事要与你相商。
    此事事关重大,朕亦是思虑良久之后方才下定决心,但此事尚需外廷予以认可及支持才是最佳。
    故而,朕特意前来征询一下温卿之建言,看看有无疏漏之处,若是照此实施,会有何等之后果,朝廷该如何应对,温卿尽可大胆直言,朕会据情而加以改动!”
    朱由检白天议事完毕回到后宫,左思右想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趁着锦衣卫精锐全都集中在江南一带的有利时机,以强力推动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全面实施。
    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思考之后,朱由检认定,这项策略推行下去的话,在朝堂上引发的反对声浪不会太大,最主要的反对声将会来自江南官场,以及天下数十万读书人。
    但历史证明,只要皇帝的意志足够坚定,武力足够强大,所有的反对声最后都会被压制下去。
    之所以朱由检认定朝堂上的反对声不大,这主要得益于现在内阁及部司重臣中,出身于江南世家的朝臣已经几乎绝迹,这些重臣的家底,朱由检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首辅温体仁虽然是浙江人,但他出身于小地主家庭,虽谈不上家境贫寒,但也绝对不是富贵子弟。
    在他仕途发迹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本就人才凋零的温氏一族也未见太大起色,温家在湖州的田地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亩之多,在当地根本算不上豪门大户。
    温家在京郊虽有田地,但也不过千亩之数。
    卢象升更不用多说。卢家在宜兴是出了名地耕读世家,卢象升的祖父只是以七品知县致仕,其父也只是个生员身份,族中人口虽多,但卢家的田地只有不到一千亩,只比自耕农稍微强一点罢了。
    孙传庭虽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孙家在代州也没有侵占多少良田,孙家名下也只有数百亩的田地,孙家的资产也大多是经商所得,以孙传庭的性格来讲,对这件事也不会有多大的抵触。
    陈奇瑜家族这几年倒是在他重新得势后占下了不少田地,但北地经过多年的天灾人祸之后,无数士绅大户被流贼连根拔起,再加上朝廷持续不断的将灾民向外地迁移,现在北地到处是荒芜的田地,只是少人耕种而已。
    陈家所在的保德州虽然未经太大的人祸,但当地居民流落出去不在少数,陈家的田地虽多,但产粮根本不值一提,这种情况到时候再酌情予以考虑。
    祖籍河南商丘的侯恂家的情况和陈奇瑜类似,受灾严重的河南大多数地区处于千里荒野的状况,数百万人口正在向湖北迁移,侯家的现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其余的像李邦华、范景文以及各部司的堂官等人,大多数都算不上官绅大户出身,相信他们对此事也不会太过反对,就算有意见也要看皇帝脸色。
    随着流贼建奴的相继覆灭,加上几年来种种举措施行后,不管是官吏还是黎民百姓都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实惠和好处,朱由检的声望也达到了巅峰状态,在制订各种政策时也基本上是一言九鼎,几乎无人再站出来进行反对,这种局面也为朱由检全面推行改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朱由检心里清楚,推行士绅一体纳粮之所以会遭到众多反对,主因就是,这项改革触动了士绅阶层以及读书人的特权,让他们觉得,自己和那些贱民成为了一样的种群,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尽管朱由检的这次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让步,保留了国初时的一些制度,但两百年来已经被惯坏了的这群既得利益者们,仍然会表示无法接受。
    不接受也得接受,坐享其成的好日子到头了,也该让这些人为这个国家付出一些了。
    “圣上如此做的话,臣倒是无甚想法,但圣上若不想引发太大之风波,还是得找个出头之人才好,如此才能于其中进退自如!”
    在酒菜上齐,津津有味的品尝过几道菜式,并且以茶代酒敬了温体仁一杯之后,朱由检把自己的策略和想法讲了出来,让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温体仁并没有显露出太过震骇的神情,只是在略微愣怔之后陷入了思考当中。
    在皱着眉头沉吟半晌之后,温体仁心中拿定了主意,他先是双手端起酒杯敬了朱由检一杯,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温体仁把酒杯放在桌上缓缓开口道。
    “哈哈!温卿真不愧当朝首辅!所见与朕略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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