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炀和与司马错回到伏牛客栈,万俟梅出来说,刺史大人受左仆射大人来请,已动身前往潼关。
    纳兰炀和一听,忙问:“此次他来了几位随从?可曾出具了仆射大人的文书。”
    万俟梅道:“随从只有两位,所来军士也出具了文书。刺史大人仔细阅过,才跟他走的,有什么不对?”
    “都这个时辰了,又下起这般大雪,为何不待明天呢。”
    “那军士说,事情紧急,必须今天出发。”
    司马错听后亦一惊,和纳兰眼神一对视,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可能有诈,速去赶。”
    纳兰道:“我带军士去追,顺便通知传驿“驿长失踪”。亭长且坐守镇里,命人扼守要道,切不可乱了阵脚。”随即对身边一军士说道:“你且快回关营,传我令,酉时闭关,任何人不得放行,违者斩。”军士领命而去。
    万俟梅见形势如此危急,知刺史大人有难,便自告奋勇道:“校尉,奴家亦有些功夫,且骑术也不错,且让我随你去追刺史大人,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司马错欲劝阻,却听纳兰道:“此去情况不明,若杀将起来,伤了夫人就不好了,夫人且坐镇帮助亭长大人,青龙镇为我们的本营,不可有闪失。何况现在驿长下落不明,千头万绪,更要谨慎行事。”
    “是啊!夫人,你且随我在镇上。兴许刺史大人这事没有想得那么复杂,纳兰校尉追上去问明白就没事了。”
    万俟梅显得有些落寞地应了,便回后院去了。
    此时,李道快步来报:“镇上棺材铺掌柜慕容城上午带了几个樵夫进了镇后的西山,说是应山塘驿一大户人家一老者做寿材,算命先生掐算该老者命里火旺,所用棺木需在大雪节气进山伐一棵应雪的至寒木,做成此棺抑制老者火旺之气,可延寿。”
    “嘿,这真是奇怪了,今儿是怎么了,这般热闹起来。驿长进的是南山,他们去的西山,莫非西山有通南山的路径。还有在我眼皮底下所不知的?”司马错有些难以释然地问道,一边拍着脑门,有些不知所措。
    纳兰在一旁听完后说道:“不管怎么样,且看他们回来是否是伐木。我且骑马速去追轩辕大人,他不要再出什么茬子。”
    李道忙拉住他说:“校尉且慢,小的还打听到一信息,貊炙店老板皇甫丹,在申时赶了一架马车往山塘驿方向去了。”
    “哦,刺史大人来了,我还准备去她店里订一只烤乳猪呢。”司马错喃喃说道。
    纳兰一听更觉得事不宜迟,说一句:“我先去追赶刺史大人。”说完,翻身上马,与四个随从策马而去。”
    雪越来越大,几米开外不见人。一军士说道“这天气谁还出来啊,不都躲在屋子里向着火,喝着酒呢。”纳兰没有接话,继续策马前行。过了三叉路口,继续往西,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寻到马蹄印,过了山塘驿约十几里,天彻底暗了下来,几人立即点燃随身携带的油膏火把,朝着潼关方向走去。
    纳兰心里想着,即使刺史大人无险,也要到潼关问清楚,再到潼关总驿将独孤月失踪一事禀报。另又想到,范阳已起兵,潼关亦是过了酉时便不开关,前来报信的军士难道不知?还有可疑的是貊炙店老板皇甫丹架马车来山塘驿,一路赶来也不见人,又是去了哪里呢?
    然而向前走了约五十里,始终不见轩辕乐道他们的影子,而他们马实在有些跑不动了,便只好下马,牵着马前行,好赶到前方的桐裕驿落脚。
    雪渐渐停了,可驿道上的积雪已有一尺来厚,几人身上的披风、毡帽也沾了雪,又冷又饥,行走起来很是艰难。
    正当大家奋力前行时,一军士突然喊道:“校尉,且慢。”见他翻身下马,抽出横刀,举着火把到前面,原来是一架无棚马车,前面的马被冻得瑟瑟发抖,见有人来,嘶鸣了一声,军士赶紧上前牵住马的缰绳,发现马并没有被牵袢,这么大雪也不跑走,真是怪事。
    纳兰和其他几人赶紧下马查看马车,并无异常。纳兰被峡谷那次袭击有些心有余悸,叫大家散开走,一人牵马,一人殿后,两人居中,纷纷拔出佩刀。
    约莫前行了几百步来到一宽阔处,并未遇到异样,大家觉得可能是一场虚惊。这辆车应该是皇甫丹的,可她人又去了哪里?
    正想着,前面有了亮光,像是桐裕驿站到了。正往前赶时,后面山谷里刮起一阵旋风,十分诡异。纳兰久经沙场,感到情况不好。其中一位军士大喊:“我们赶紧跑到驿站中去!”其他几人一听赶紧牵着马往前奔,纳兰大喊:“先不要慌,先不要慌。”
    但他喊出的声音几人并未听到,大家都拼命跑。驿道像是一条甬道,周围漆黑,沿道有光亮,忽明忽暗,能看到前方几百步。他力竭声嘶地喊,他们还是听不到。跑着跑着,像进入到梦境里一般,身子变得绵软轻浮起来,跑不快,也没有力量,那些马跑得不见了。他不知这是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久,脑子变得迟钝起来,好像感应被拉长,身体也被拉得忽长忽短的,他要回头看,回头却是那样的慢。当他好不容易转过头看到后面的情形,发现山谷里出来的不是旋风,而是群魔,全是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大头大嘴的怪物,很是骇人,他努力想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几人在使劲地跑,可就是跑不快。他看到两个军士也回头看了旋风,能看到他们恐惧喊出来的口型,可没有传出声音。纳兰觉得自己的元神在散,在溶解,思考也变得慢而长,心里十分着急却毫无办法,急得好像陷入泥潭一般拔不出来。
    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那些羊身人面的怪物在慢慢靠近,就差那么几十步了。前面的驿道亮光忽暗忽亮,道路在扭曲,不断拉长。
    纳兰守着气息,用力想:“这回真麻烦。也许前面就是埋伏,而自己已不受控制了,被怪物撵着走,走向埋伏圈。”
    还有,那驿站在哪里?怎么也跑不到。跑到了又如何?后面跟着这么多怪物。
    也不知跑了多久,纳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跳不是快,而是慢。跑好几步,才跳动一次。
    他已经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的时候,身却再也跑不动了,他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转过身往后看,后面群魔也慢了,眼神贪婪的、恶狠狠地、垂涎三尺的望着。
    他身体里反而有从未有过的舒适,已经说不清自己怎样了。他也看不清其他几名军士。他用尽思维回忆,这次可能真完了,他准备坐以待毙。周围黑了下来,黑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将自己罩在里面。这次真难逃脱了,函谷关、驿道、父亲,还有那位邂逅的令狐姑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罩在他身上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亮光照了进来,还感觉到一只大锤子在他胸口猛砸了几锤,开始一锤没什么感觉,再一锤他疼了,想呕,可是心里想呕,身子却动不了。再被击打一锤,很痛,痛得喘不过气来。
    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动弹了,动作不像被挤压和抽拉着那般慢了,他再仔细地看,见到的是火把,不是群魔,一个似曾熟悉的须髯老者在看着他,可一下想不起是谁。他想问你是谁?可说不出来。
    “纳兰校尉,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听到老者跟他说话,听得很真切。心里庆幸自己,这一次又死里逃生。
    那老者让他坐起,趁他不备在他背后击打一掌,他正想着这会不会噩梦又将开始时,顿感胸中一股腥腻吐了出来,咳了两声,发现自己能发声了。
    这才发现自己刚躺在驿道的雪地里,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再一看老者,竟然是令狐老先生,旁边有几名驿卒举着火把。
    他狐疑地问:“令狐老先生怎在这里?”。
    “纳兰校尉,我们且先到桐裕驿站,再与你细说。”
    “我还有四位随从的军士,不知在哪里?”
    令狐昭道:“你那四位兄弟啊,只救到一人,其他三位无济于事了。老朽迟来一步。”
    纳兰惊愕:“我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简直跟噩梦一样,太恐怖了!”
    “校尉,我们且先移步到驿站再细说,你现在刚苏醒,还虚弱得很。”
    到了驿站,院内架了一大堆篝火,驿卒们都握兵刃弓羽,驿丞见令狐昭和驿卒背了两名军士进站,忙上来迎接,见是纳兰校尉,很是吃惊,忙问:“校尉这般晚被困于山谷,若不是这位令狐老先生机敏,小的真不知被困的是校尉。”
    “驿丞大人,烦劳将校尉和军士安顿一下,校尉另外三名随行军士都已陨命,今晚务必加强人手,加强防备。”
    “可我们驿站驿卒加起来不过十来人啊。”
    “今天这事诡异,得请大家轮流值守,还需将院内之火烧旺不息。”
    这时,令狐嫣出门来看到亚父背着一戎装的军士,觉得有些熟悉,近看原来是纳兰,又惊又喜,喊到:“纳兰校尉,你怎么……?”
    话音未落,令狐昭说道:“你且去伙房熬些粥靡,暖一壶酒来”。令狐嫣且朝伙房去了,一边熬粥,一边思量,本想着明日就可过函谷关,到关口见纳兰校尉一面,就继续往东回华亭,此生可能永不相见。不曾想今夜在这里见了。
    待到房中安顿下来,纳兰问道:“老将军,今天若不遇到你,我命不保。”
    “这都是缘分!”
    “您和令狐娘子此去长安才两个来月,怎么这就要东返?”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且先不说,还是说说你今天的遭遇?”
    于是,纳兰将夜晚奇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令狐昭沉思了一会道:“这次是你命大,是你们的一匹马惨叫着嘶鸣朝驿站这边跑来,我吃了饭,在驿道上走走,多年不见雪了,看到雪有些怀旧。跑过来的马步伐和嘶鸣很是异常,便试图去牵住,可那马冲过来往前跑了几步,就命毙了。
    我突然想起在西域曾见突厥军队里巫师使用的幻术,一旦中招,人马皆癫狂四散奔跑,元神消散后要么癫狂而死,要么没有反抗力被杀。所以,我见那马跑过来的步态,像中过的幻术,我便叫了几位驿卒骑马追过去,约两三里地,就看到你躺在雪地上。
    “我们跑过去时,有马蹄声跑远,估计是对你们施幻术的人,天太黑就没有追赶。后来寻到另外三位军士,约莫在你身后百十来步,油膏火把都还没熄灭,但人已经没气息了。也没看到你们所说的马车,车辙印都没见。”
    “那就奇怪了,我们就是见到了一辆马车在雪地里,牵着走了一段才发现情况不对的。”
    “刚根据你说的这状况,应是中了天竺一种至阴散的幻术,据说此幻术需要一种植物名曰至阴,此物产自天竺南面的僧伽罗,这里四面环海,天气炎热。这物十分稀少,极易难得,栽种十七年始产果,且只有一枚,成熟只在一晚,错过便要等三年。成熟那晚摘下置于陶罐中加泉水浸养,此物只有高温能将其毒性制约,故在僧伽罗那样炎热的气候下不会有毒。传至东土则颇费功夫,要在夏三伏天时抵运,罐中水至凉骨它就开始释毒,周围人畜皆能被其所控制。故从天竺运到中土过雪山,很是费事,要用一种无烟炭温煦陶罐,使其温度不降,翻越雪山。否则一遇寒,毒性散出,五十步之内,人畜皆癫狂,若不升温抵御,难逃一死。故此物威力巨大,可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各路人马为求得此物,颇费心思,然抵达中原者少之又少。”
    “如老将军所说,此物这般厉害,到了中土该如何保存呢?”
    “如若没有猜错,必是常年放在火窑边,才能镇其毒性。到关键时一用。”
    “说到常年不息的土窑,你可曾记得皇甫丹的貊炙店?”
    令狐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拥有这东西,那趁机放出来,真是祸害不浅啊。难道这怪物就没有毒性消散的时候?”
    “当年我们曾俘虏了一名在突厥巫师身边的士兵,他说此物毒性也不是无穷尽,一般用三次,毒性尽散。若不用,能存十余年,后毒慢慢衰微。可这物不能完全置于火中,若烧成灰烬,毒性全消。”
    “好生厉害!”纳兰喃喃自语道。
    “故我让驿臣在院中生起旺火,以防对方再用此招,我们必成瓮中之鳖。”
    此时,令狐嫣端了热粥和温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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