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11)
    在南京滞留了大半个月, 这才从黑市上买到票。三等座的价格翻了一番, 二等座的翻了两番。而四爷想办法弄到的票, 也不过是个小包间罢了。整整花了八十个大洋。
    酒店经理将票送了过来,“咱们可没从里面抽份子。买这票也是动用了关系的。车站那帮王八蛋, 除了关系户的票给留出来了, 剩下就不再车站卖了, 全都是靠着这些票贩子将票价给炒起来了。您说的那种包厢, 那是真没有。这些政府要员去陆陆续续去洛阳,但是好些个家眷都觉得南京不慎安稳,去哪里的都有。这样的票轮不到咱们手上。”
    四爷递给对方几块钱:“就这已经不错了。辛苦了!”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早晚都有点凉,这样的日子即便没有大的包厢, 也没关系。事实上小的包厢没有那么糟糕, 两三平米大的地方, 两侧固定这长沙发,虽然不宽, 但长短宽窄躺个人还是足够的。两张沙发中间, 是个不大的桌子。桌子固定在车窗下面,长短不过沙发厂的三分之一。
    四爷将手里的箱子往桌子下面一放,里外看了看,打开包厢门,外面就是走廊, 走廊不宽, 只能容两个人侧着身子过去。可即便是这样, 走廊里还是站了不少人。这些人只怕是没买到坐票,只得在包厢的走廊外面站着凑活。路过的人往小包厢里一看,都不免有些羡慕。这一个包厢要是挤一挤,能坐□□个人。
    见不少人往里面看,四爷一把就将车厢门给拉上了。不是不想与人方便,可是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根底。林雨桐将车窗给开了一条缝隙,好歹有一面是通风的。等车开始动了,这种小包厢的弊端才出来。它根本就不隔音。外面和隔壁有一点动静,这边都听的清清楚楚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四爷说话,别人也一样能听的一清二楚。
    林雨桐将摸出两本书来,递给四爷一本,两人就靠在沙发上,各自看自己的书。
    上车的时候是十二点多,到了下去五六点,人就饿的不行了。
    四爷将书放下:“我去餐厅买吃的。你在车厢别出去。”在外面,两人一贯谨慎。
    林雨桐又塞了钱给他,车上的饭菜可不便宜。
    包厢的门打开,四爷从里面出来,就直接又把门带上了。外面贴着对面的车厢坐着的人排成一排,想从这里过去,那真是挺费劲的。人家那么坐着也不舒服,本来腿就伸不直,如今更是得往回缩着了。
    不过这些人里,倒是有一个跟其他人不一样。这走廊是在小包厢和一边的车厢壁之间的,大家都是靠着对面的车厢壁,可只有一个带着草帽穿着白粗布褂子的人是靠在自家的包厢外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出门带着的伙计。
    四爷看着这人两眼,也没见他抬头,草帽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楚人脸。他挑挑眉,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这个车厢跟餐厅是紧挨着的,没怎么费事,就几个馒头和一份卤肉回来。这香味叫闻见的人都不由的吸吸鼻子。该到吃饭的时候了,都饿了。
    吃的买回来,林雨桐就直接给换了,还是自家准备的吃着更舒服。
    两人也不说话,林雨桐递了湿帕子过去叫四爷插手准备吃饭,猛地火车就轰鸣一声,然后就慢了下来。接着越走越慢,两分钟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到哪了?”林雨桐朝车窗外看去。她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站,其实这时候的火车是相当坑人的,服务质量就不能提。比如这沿途的小站吧,到了地方他不报站。有些人害怕坐过了,就给给列车员一点小意思,然后叫人家到站的时候,千万叫他一声。所以,这车一停,她就习惯的先朝外面看去,结果黄昏时分,晚霞满天,外面荒岭野草,这不是什么小站,这根本就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停在这里做什么?
    “哪也没到。”四爷将包厢的门拉开,外面过道上的人都站起来了,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也没人来解释为什么。
    许多议论之声这时候传了过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又碰上这事了?”
    “什么事啊?土匪打劫?不会是把铁路给挖断了吧?”
    “不是!亏的你们还从南京过来,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咱们这是给贵人让道呢。”
    “让道?让什么道?还净道呢?早没皇上了,谁这么大的谱?”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的都城不是迁到洛阳了吗?可是洛阳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的政府机构。而且,那洛阳一个小县城,匆忙之间哪里能给各位要员提供奢华的官邸?那专列可比洛阳那简陋的好了太多了。所以,人家现在都在他们各自的专列上办公了。”
    “这个我知道,这事是真的。专列上的设施比洛阳更完备、更舒适,行动也更自由。听说,如今很少有人能见到蒋、汪、宋等人,他们都住在自己的专列上,就在这陇海线上来来去去,今天洛阳,明天郑州,后天可能到了开封、徐州,或者突然又到上海、南京……咱们也不知道人家这些大人物在忙什么。不过,看这架势,恐怕咱们还真是再给大人物让道呢。等着吧,等专列过去了,咱们这车才能走。”
    “现在有些报纸上都已经说了,咱们这政|府该改名叫“火车上的国|民政|府”。
    “我听说,政|府主席林森林老,却一直呆在洛阳。”
    “那不是成了国府看印的?”
    “你懂什么?林老那是不争权揽利,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这也是林老的‘三不’原则。不懂就别瞎说。”
    林雨桐和四爷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正觉得津津有味,就有人将自家包厢的门给敲响了。
    四爷起身,将门整个都拉开,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穿着长袍马褂的人。见四爷出来,他马上拱手:“多有叨扰,多有叨扰。实在是车中烦闷,想找人凑在一起打打牌。看兄弟有没又兴趣。我们是夫妻两人……”
    “打牌?”四爷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见她点点头,也就笑道:“好啊!停在这里,不找点事做,是闷的很。”
    这人马上就笑哈哈的去了隔壁,一转眼就带着一个穿着白底蓝花的披着大红披肩的女人进来。这女人年纪不小,长的一团和气的样子。
    林雨桐和四爷将人给让进来,将四爷刚才坐过的沙发让给他们夫妻,这才将门关上。
    “你们家那伙计不错,那一双眼睛可真利。”这位自称是董藩的人对四爷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伙计?
    林雨桐不知道说的是谁。但四爷却想起蹲在门边的那个带着草帽,穿着装扮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那个男人。听董藩这话,好似这人注意过他。这就有意思了。
    四爷没否认,只是笑了笑。那边的董藩已经将牌拿出来了。
    林雨桐以为他们要摸叶子牌,结果一看才知道,这是扑克牌。不仅是扑克牌,还是一副印着广告的扑克牌。
    只是这牌一露出来,董太太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林雨桐再细看那扑克牌的盒子,上面画着美人,写着翠缕阁。她这才了然,原来这扑克是从叫翠缕阁的妓|院里出来的。不用问都知道,这位董先生应该是光顾过这里。如今这妓|院十分大胆,广告类的纪念品花样多着呢。比如火柴,自己定做和火柴盒叫人糊好,然后将火柴换个盒子,去他们那里的男人们哪里有不抽烟的?就这点小东西,只要男人们用到,就忘不了她们那地界。
    林雨桐的视线在扑克牌上停的时间比较长,董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边洗牌,一边指着外面,“尹老弟,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不见了吧?”
    四爷随口应付了一句:“道听途说,谁知道真假!”
    “真的!基本都是真的。”董藩努努嘴,压低声音,“不瞒老弟,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手里有见好玩意,刚好知道南京的一位贵人喜欢,这才带着东西给人家送上门了。”
    “那这次肯定赚了不少。”四爷笑道,“如今这古董买卖怕是也不好做。”
    盛事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董藩点点头:“可不是吗?以前要是有好东西,那咱就是坐在家里八风不动,自有人找上门来……如今呢?拿着好玩意投其所好……贵人们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图的不就是能登人家的门,好点留两分交情在。”说着,就有些来劲,“这结交的人不一样了,这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比如他们嘴里说的那个……那个林老。我就听贵人府邸的人提过。”
    “哦?”四爷随口接了一句,知道这人有几分显摆他能耐的心思,就将话递了过去,“愿闻其详。”
    董藩也不急着打扑克了,将手里的牌放下,递给四爷一根烟,见四爷摆手,他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起这个林老啊,佩服的人还真是不好。听说她生活极为简朴、为人也十分低调,都说是位难得的‘平民元首’。”他说着,就伸出三根手指头,然后指了指外面:“还真就跟他们说的一样,这位林老一直奉行什么“三不”原则:不争权揽利、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人家那真是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听说,洛阳那边如今有个传言,说是林老说了‘武官直接去见蒋,文官直接去见汪,别到我这里来。’人家说着叫什么……什么‘无为而治’。”
    四爷点点头,好似认同董藩的言辞,“……平和淡泊。”
    董藩连连应是,“可不就是这个话。不过,那再平和的人,那也有自己的脾气。较真起来那也是真较真。”他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听说前段时间,就是林老到了洛阳以后,那时候的汪还在南京。汪有事向这位林老报告,就命行政院那个什么秘书长褚……褚……”
    “褚民谊。”四爷提醒道。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董藩吸了一口烟,又吐出眼圈,上下打量四爷,“尹老弟,你这可是秀才不出门,能只天下事。这些当官的,这个长……那个长的……我是记不住。”
    “看报纸,就记住这点闲事。”四爷往后一靠,也深觉这个人看似粗疏,但交际还真是广,他嘴里这些事,可不是谁想知道都能知道的。于是就催促道:“我这正听的起劲呢,老兄倒是赶紧的。”
    有人如此捧场,董藩眼睛都亮了:“咱们说到……”
    “褚民谊。”林雨桐朝董夫人笑笑,就接话提示道。
    “对!”董藩朝林雨桐竖起大拇指,“弟妹的记性可真好。这些政|治的事,难得弟妹能听懂,我家这位只怕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说着,只觉得大腿一疼,知道被婆娘拧了,他嘴角咧了咧,就赶紧道:“这褚民谊……说是汪叫褚民谊给林老拟发电报。可这褚民谊不学无术,直接在电文开头就称林老为“子超兄”,林老字子超,这什么人能称呼对方的字,咱们都知道那是有讲究的。结果这位就敢这么称呼?这就不说了,在末尾也不写汪的官名,只署“弟精卫叩”。林老看了肯定是不高兴,但也没说不尊重的话。只在见到汪以后,严肃地说,‘吾侪若论同志,本可兄弟相称,但行之公牍,则于国家体制未合,以后宜加注意。’就这么怼了汪一下。汪最后看了那电文以后,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回去一脚把褚民谊踢倒在地,斥责道,‘我为汝脸丢尽矣!’估计啊,这汪以后再不敢叫褚民谊给他写东西了。丢不起那个人啊!”
    能将这些轶事讲的头头是道,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雨桐笑了笑:“没想到您国府内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董藩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就呵呵一笑:“弟妹有所不知,我这做古董的,想要生意好,最要紧的就是投其所好。你们大概不知道,林老也十分喜欢古玩,我这也都是为了生意。这我真不是吹出来的,林老到了洛阳,就经常在洛阳街头的古玩摊上转悠,出门常穿黑布长袍、胸前长髯飘拂的就是。”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这个人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到一定的境界了。但是这样的事他自己知道就罢了,还敢当着自己和四爷的面说出来。说他是无心的吧,显然不是。可要说是别有用心吧,可他这到底图什么呢?
    四个人打着牌,没有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林雨桐出了一张牌,手一伸出去,就觉得对面坐着的两口子眼神跟黏在自己的手上一样。她低头往手腕上一看,就有几分明白了。自己手腕上这个镯子,是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石不错,手艺也是大内才有的。确实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古董。自己是见它朴素,这才随手套上的,没想到被这两人盯上了。难不成过来就是为了这镯子?
    那刚才说的那些话呢?是为了显摆他的能量?怕自己不卖,所以暗示自己他的背景吗?
    林雨桐觉察出来了,四爷自然也觉察出来了。他将手里的牌全都往桌子上一扔,笑道:“董老板不是为了打牌而来的吧?”
    董藩尴尬的笑了笑:“尹老弟是看出来了?让老弟见笑了。弟妹手上那件……我不瞒老弟,我真是找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一个满足人家要求的。你不知道啊,我这做的生意,就是给贵人们寻找合适的玩意。有个官职不低的将军,想给上面那位夫人送礼,这得看那位夫人的喜好吧?要简朴,要大气,但更要贵重。弟妹手上这个,我远远看见就觉得是我要找的。您看,能不能割爱?”
    四爷当然不愿意,金银能卖,但什么时候也不能动动桐桐的首饰。尤其是戴过的首饰。他直接摆手:“董老板,你看我们像是缺钱的人吗?”
    董藩有些尴尬,“这……”自然是不缺钱的。要不然能把简直连城的宝贝这么随意的戴在手上做火车。可是这东西,对于自己真是太重要了。有这东西,才能敲开贵人的门呐。
    天黑了,包厢里的灯亮了。可尽管是亮了,那效果也跟七瓦的灯泡效果是一样的。暗的很。
    林雨桐笑了笑:“看不清了。费眼睛,明天再玩吧。”
    董藩这才起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神从林雨桐的手腕上划过,就拱手行礼,两口子这才出去了。
    四爷要关门的时候,又朝靠着门边的那个戴草帽的人看了一眼,见他好似移动都没动过,就挑挑眉,进来叫林雨桐将之前买的馒头和卤肉分出一半,然后拿出去递给那人:“兄弟,拿着。”
    这人一抬头,四爷就看见一张有棱有角的脸,眼睛清亮带着几分锐利,见四爷的手一直举着,眼里并不是鄙夷之色,这才接过来,“多谢了。”
    四爷点点头,将包厢的门有合住了。
    林雨桐低声问道:“什么来历?”
    “现在还看不出来。”四爷朝外指了指,“这包厢不隔音,今儿那个姓董的将你手上的镯子贵重这事嚷开了。只怕有心人都听去了。这火车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怕不得消停了。”
    林雨桐将手上的镯子收了,想找个不贵重的,还真找不出来。没戴过的,也都价值不菲。
    四爷踢了箱子一脚,“将里面的东西收了。不见你戴在手上,可能就得瞄准箱子了。”
    也是!贼的门道可多着呢。如今都穿着单衣,镯子有没有藏在身上一目了然。
    箱子里本来也就是几件掩人耳目的衣服,林雨桐全都收了,将空箱子就那么随意的往桌子下面一放。两人就都躺在沙发上歇着了。
    快迷糊的时候,才听见有火车的声音传来,然后过了不久,就有火车呼啸着过去了。这个速度……肯定是专列了。
    果然,这列车刚过去,火车就开始动了。躺在这沙发上,火车的震动叫人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此时隔壁包厢,董藩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行了!”董太太低声道,“人家不卖就不卖吧。你还能抢啊!”
    “你懂个屁!”董藩咬牙道:“你想当官太太,想叫我脱了这身商人的皮,没有人提携怎么成?人家开口了,咱们连这点事都办不成,还想投在人家门下?凭什么?这东西,不管怎么着,都得弄到手。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董太太朝外看看:“那东西真那么好?羊脂白玉要是真想踅摸也踅摸的到,我瞧那玉好似不是羊脂玉,咱们再找找?”
    董藩瞪了老婆一眼:“那不是凡品。是中宫的主子娘娘才能佩戴的。我这一双招子,什么时候看走眼过。那凤纹,那细微处的标记,我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东西递上去……我就真心想事成了!”
    “那咋办呢?”董太太的心跟着火热了起来,“要不明天咱们再去磨一磨。”
    可人家不缺钱。
    董藩猛地起身:“你在里面呆着,我去去就回来。”
    “干嘛?”董太太一把拉住他,“这大晚上的,车上这么乱,我一个人害怕。”
    “怕个屁!”董藩甩开老婆的手,“老实呆着。”
    包厢的门是推拉式的,开门关门这种摩擦声可不小。这边他的门一开,隔壁的四爷和林雨桐就睁开了眼睛。
    同时警醒的还有一直靠在门边的男人。
    董藩朝这边看了一眼,尤其是草帽男,他一直以为这人是四爷带出来的下人。见对方没动,这才朝另一边走去。草帽男在他走了以后,就朝他的背影看去,然后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一路上会不安稳呢,可谁知道从这天晚上起,半点异样都没有过。
    眼看就要到北平了,林雨桐看向四爷:“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四爷指了指外面:“安静!特别的安静。走廊里站着的人基本就不见了,就连两边的隔壁,都听不见说话声了。”
    对!就是这样。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安静。原来她以为这是半路上下车了,可如今瞧着又不像。
    四爷将推拉门拉开,朝外一看,走廊里只剩下这位草帽兄了,“朋友,进来说话吧。”火车上的麻烦,肯定是被这位给挡回去了。
    这人抬头看了四爷一眼,朝两边的隔壁看了一眼,好似因为两边还有人,说话不方便一样,他没往里面走,只抱拳道:“感谢兄台的饭食,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就从车窗上跃了出去。
    四爷眯了眯眼睛,回过头来看向林雨桐:“有意思吧?”
    “哪路的神仙?”林雨桐低声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是莫名其妙的被人保护了一路。这人很有些江湖手段,将麻烦都给挡了,可自己两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等火车到站的时候,四爷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从包厢里出来,却跟隔壁的董藩走了个面对面。
    董藩两口子面上带着惊慌之色,看着四爷和林雨桐的眼神都有些畏惧。
    “您先请……您先请……您二位先请。”董藩弯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而另一边隔壁的人正准备出来,一看见林雨桐和四爷,蹭一下子就给缩回去了。
    怕成了这样?
    四爷挑眉,朝董藩点点头:“承让了!”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往出走。
    林雨桐的心思翻腾,她之前还以为这人是宋凯文汇报之后,派来跟着自家的。可如今看这手段,好似又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做事,端不会将人吓成这幅样子。
    从车站出来,拦着黄包车正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老弟!老弟!等等。”只听声音,就知道追上来的人是董藩。
    四爷回过头,笑了笑:“董老板还有事?”
    董藩马上道:“老弟啊,你是初到京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说着,就猛地打嘴,“瞧我这不会说话的劲,您肯定是要去酒店吧。可这酒店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是这么回事,我在琉璃厂附近有个小四合院,正打算出手。您要是愿意要……”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话还没说实在,就又赶紧摇头,一个巴掌都伸出来,“不……不用一千,我急着出手,给我五百就行。”
    四爷真是对那个草帽侠好奇了。这人对自家的事知道的还挺多。这就证明对方不光认识自己和林雨桐,而且知道自己的现状。这董藩如今这作态,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
    他看向董藩:“你不用为难,我确实是需要买房子,但是……”
    “别但是,兄弟!”董藩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您要是觉得贵,三百……不……两百都行。随便给点钱都算数。”
    四爷也是服了,就这怂样,被人威胁一番就吓成这德行了,还敢动歪心眼子?他扭头看向林雨桐,“要不先去瞧瞧?”反正你也只爱住四合院。
    “那就瞧瞧。”林雨桐点头应了。
    “嗳!先瞧瞧,瞧瞧再说。”董藩似乎松了一口气,“要是弟妹不喜欢,你说出个样子来,满京城我找去。”
    林雨桐心说,那倒是真不用麻烦,自己最满意的也就紫禁城和雍王府了,那地方倒是好找,可就是买不了。
    事实上这四合院林雨桐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不说别的,就说这院子当中那个两人合围才能抱住的枣树,她的呼吸就跟着乱了。
    两人牵着手,愣在了当场。好似早已经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将手放在这斑驳的树皮上,顺着这个纹路朝下摸,树上那个像是人的眼睛一样的疤痕结节,好似都是一样的。树上的枣红了不少,地上也有落下来的,林雨桐捡了一个,将衣服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那味道冲击着味蕾,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将剩下的半个枣塞到四爷的嘴里,“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轻声呢喃道:“咱们这是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董藩有一种懵住的感觉,这是啥意思?他尴尬的搓着手,“原来这房子跟老弟有些渊源。这还真是巧了。”
    “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四爷回过头来,脸上其他的神色都收了起来,只道:“说吧,这房子打算多少钱卖?”
    “这个……那个……”董藩站在院子里指着这些屋子,“您该看的出来,这院子几年前我刚翻修过。都是崭新的。说实在的,家具齐全,可这屋子真是一天都没住过别人。连带着家具,卖一千都不算多。可是……罢了,如今您只看着给吧。”
    “一千二,别说我占了你的便宜。”四爷直接就给了一个价,这点钱实在算不得什么。
    “啊?”董藩愣了愣,“啊!兄弟,你真是个讲究的人。啥也不说了,现在咱们就能去过户了。”
    有钱好办事,这房子的手续,赶在半下午的时候就办利索了。林雨桐和四爷晚上也不去酒店了,直接回了院子。还是这里住着叫人觉得踏实。
    家具确实是崭新的。就是家里的炕,都是新盘好的。别的地方先不去管,只把正屋收拾了出来,被褥往上一铺,窗帘一拉,就齐活了。
    两人洗了澡,吃了饭,躺在炕上浑身放松下来,林雨桐才问四爷:“那帮了咱们的人到底是谁啊?”
    四爷摇摇头:“我是真想不起来。算了!这人知道咱们在哪落脚,人家要是真想见咱们,总会找上门来的。”
    火车上颠簸将人累的不轻,几句话没说话,人就开始迷糊起来了。第二天一早,人还没起呢,就听见外面喧哗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林雨桐起身,披着衣服下床,摁住四爷,“你别急着起来,我先去听听怎么回事?”
    隔着大门,林雨桐在里面听的倒也清楚。
    一个女人的嗓门特别大:“你们把孩子他爹放了,他就是着凉了,有点发烧,没别的毛病。你们怎么就把人给关起来了。我们一家大小,还指望谁?”
    “别吵吵!吵吵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道:“霍乱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万一要真是……这可就是传染病,被说你们一家子,就是这周围的人还不定得被传染多少呢。这不是关起来,是隔离!隔离懂不懂?没病自然就放回来了。”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
    林雨桐回屋,就见四爷靠在炕头上,她将事情说了,四爷才道:“西北的霍乱实在六七月的时候是□□,如今都八月了。”
    将发烧的都隔离起来,倒也是小心没大错。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敲门声。在京城一个熟人都没有,谁能上门?
    四爷见林雨桐还没梳洗,就自己下地了,“你在屋里吧,我去瞧瞧。”
    结果来的人是董藩。
    他怎么来了?
    四爷将人请进来,指着枣树下的石凳叫坐了:“董老板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董藩呵呵一笑:“是我的不是,打扰老弟休息了。”说着,就低声道,“是好事!我一个朋友在琉璃厂,有间铺子,这铺子不错,只是之前打眼了,赔了不少进去。如今这铺子也经营不下去了。我就来问问,看老弟你对着铺子有没有兴趣。这铺子只吃租金,都用不清。绝对不会叫老弟吃亏。”
    如此热心!
    “还是为了那镯子?”四爷看向董藩。
    董藩有些尴尬:“老弟,不瞒你说,这关系到哥哥的前程。要是只是钱的事,我这又是何必这么纠缠呢。”还招惹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煞神。
    “不知道董老板要谋哪里的差事,对方这要求和真是有点苛刻了。”四爷试探着问了一句。
    董藩左右看看,这才道:“要东西的老板姓陈,他也是要往上送的。如果这是办成了,老弟,哥哥我可就一飞冲天了。”
    “什么部门能一飞冲天?”四爷皱眉,“董老板这是在是叫人看透。”
    “放在古代,那该叫吏部。”董藩有几分自得。
    吏部?组|织部门!老板姓陈?
    难道是党务调查科?也就是以后的中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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