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晨光扑过贴着红窗花的银蜡窗纸,把整个卧房照的通透。今天的日出似乎前几日更早更亮些。
    一夜寒风吹过长安,这鹅毛大雪就飘了下来,整个长安街道都是一片丰厚的雪白。
    各家铺子一早就把门前积雪扫个亮堂,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年前最后几天,家家都在筹备采买,卖货一天抵得上平日五六天,这生意可不能落下了。
    和着这满街的龙马景象,正应了一句诗来: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晖。
    且说昨日,襄王府闹腾了一天,李秉安子被众人围在屋内,讲了一天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他添油加醋,不时和安子比划,讲的神乎其神,只是人太多,便隐去自己内功的事情,这事还是之后单独找糜歆和父王说吧。
    今晨刚起床,就被告知,迎他去宫里的太监已经在厅上候着了。还是前几天睦王费心安排,帮李秉把一切都打点好,这样去给十一皇子“李选”贺生辰省了二人不少麻烦。
    李选不是得宠皇子,生母早亡,只有一个老女官两个太监照料着,生活起居,一切从简。李秉自然也懂得他低调做事的准则,能不引人注目便不引人注目。二人你知我,我知你,算得上心有灵犀。
    李秉本来想叫着安子一起入宫,也给他长长见识,后来还是被彩姨私下劝住了。
    安子是生人,李选还住在后宫中,外臣入内都要另行请旨,何况安子还没有功名在身;二来这仓促之间,也没有时间教他宫中礼数,年节之下,宫里人多,虽然不怕闯祸,给李选惹些非议怕是更不好。
    上次李秉替李选责打世家子弟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襄王势大自然是不怕,但李选那边就不同了,难免又要被说张狂。
    好在安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早便称和松柔柔有约,借个由头,早早出门——襄王府尚且都觉得有些压抑,皇宫大内恐更甚。
    李秉倒是坦诚,跟安子把话说个明白,还道等自己回来,就要亲自给他教宫里规矩,年后一定要带他去看一趟。
    襄王府就在宫城脚边上,入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进了延喜门,过正街,再入长乐门,就到了皇帝正宫——太极宫。一路沿仓道,在甘露门经过最后一道检查,就到了皇宫内院。
    这一路走来,路上的积雪都扫个干净,仿佛昨夜的雪刻意避开太极宫一般。
    无论身处何地,宫里清一色的汉白玉栏杆,所有宫殿均是朱漆绣墙,正黑屋瓦,恢宏大气。
    李选的住所在“临照殿”,是内寝宫的西北角最偏的一个院子,去哪里都不方便。一墙之隔,便是嘈杂的“掖庭”——太极宫内下人劳作的地方。
    由此亦知其生母生前并非宠妃。不过这临照殿却不小,尤其对于李选和四个下人来说,简直是宽敞无比。北边邻着一个山水池,东边靠着一个小湖,也算精致不错。
    李秉走在前面,两个公公从马车里拿着礼物,紧跟着进去。
    “子兴!我等你等的好久!”这前脚还没跨过门,院子里的人已经大声叫出来。那人一身正红绒袍,披着素白披风,站在门廊口,一脸兴奋。
    他俊朗非凡,眼神水润,睫毛密而长,鼻梁提拔,唇薄嘴小,却红润如绛,肤白胜雪,红润吹弹可破。诗文里的神仙真人,怕相貌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右腿跛足,走起路来颇为费力,一步一摇,一瘸一颠,看着李秉二话不说,抱住他胳膊,搂入怀里:“半年不见,你怎么黑了这么多?还瘦成这样!”
    李秉也抱住他:“这半年你还好吗?我打了那几个人,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当时我一走了之,一路上都在想,宫里没人帮你,你的处境会不会更艰难。”
    “我都好!都好!”李选拽着他往房里走:“还下着雪,我们先进去说!”
    李秉刚迈开步子,又悄悄耳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的字。子兴,子兴,俗气难听,也不知道我父王怎么给我起这么个字,别再叫了!”
    三五步的距离,转瞬就到,他刚推开门,却被房间里的景象镇住:“哇!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么多贺礼?”
    只见房间内,原本清简的陈设上,七七八八摆了不少锦盒:有字画,有摆件,有配饰,有布帛绸缎,零零总总,不下二十件。
    “我还以为我的东西又是最好的呢?今年怎么这样多?”李秉从公公手里接过自己带的五个锦盒,瞅了一圈,桌上已经摆满,只能先放在凳子上,又对公公道:“先替我谢过睦王殿下,我改日再去府上登门道谢。”
    两个公公告退,又说四个时辰后会准时来接李秉。
    李选把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下,腾出地方亲自给李秉沏茶:“这还不是因为你替我出头?满城风雨,这下整个太极宫都知道我跟襄王府交好了。不仅少了很多麻烦事,连这宫里管事的公公,没事也会问问是不是缺东少西,各种事情也都上心。”
    “这可就不好了,我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我的礼物又是最贵重的呢!”李秉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对翡翠马:“光是那对马,就比我的礼物还贵重了,是陛下送的?”
    李选淡淡一笑,伸手挡在嘴边,低声道:“睦王送的!”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李秉的礼物来:“来来来,我都迫不及待看看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五个盒子,这么多?”
    “我记得睦王往年也没有这么大方过啊,怎么今年的礼物这么贵重?”李秉眉头一皱:“难道是当了亲王,手头也宽裕了?”
    “还不是想借着我,向你们襄王府示好,赢得支持呗。”他一手拆开李秉的第一个锦盒:“不过他也太看得起我了,两位皇子内斗,这事我哪插的上话!”
    红色的丝绸被掀开,狭长的锦盒里是一个卷轴,他刚打开,就听李秉道:“这是我父王给你准备的,虞世南的《结客少年场行》,真迹哟!”
    “不错不错,苍劲有力。一定要替我谢过襄王殿下。十多个个王叔,也就你父王还记得我的生辰”说完,又接着拆了其他的几件。
    李秉也帮忙,一边拆,一边道:“早点怎么没想到我今天还要自己拆?昨晚就不该包了,费这功夫干嘛!”他把这个最小的锦盒递到李选手里,解释说:“这根笔,是魏泽送的。每次你说话文绉绉,他还以为你有多喜欢读书写字呢。”
    “哦?”李选大为惊异。他跟李秉的三个结拜兄弟,只见过三四次,都是出宫找李秉时候遇上的,一起吃过几顿饭,在曲江上溜过冰,打过麻雀听过曲,仅此而已。算不得深交,能收到礼物,实在是难得。
    把笔尖在舌头上沾了沾,又对着门口的光照了照笔杆,看见上面刻的小字,忽的惊道:“哇,上好紫靛玉的笔杆,上面还刻着北魏孝文帝的私印,又用清水斋的狼毫重新落了锋。光这一只笔,就比我年俸还高!”
    说着两眼放光,迸发出一股财迷气息,压着嗓子轻声说道:“这比睦王那翡翠马还值钱不少呢!魏泽也太大方了。”
    他把笔在手里细细把玩许久,显然是极为喜欢,刚瞥一眼,瞧着李秉已经替他把另外一件东西拆了出来,又叫了出来。
    “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他连忙从李秉手里夺过那株兰花,连连咂舌:“这是寒兰,不算名贵的种,但是这株长的极好,有艺草,三朵花都是全素色,叶子狭长还有回尖,照料起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一看就是临渊送的!”
    李秉看他嘴角都笑到眼角边上了,冷哼一声,皱着鼻子,捏着嗓音,阴阳怪气学着李选说话:“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又道:“有那么好吗?我怎么瞧不出来?你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弄的好像比我还熟悉呢!他人都不在长安,还想着托我给你送东西,对我这个大哥都没这么上心过。”
    李选把花放在桌上,摆弄叶子:“哎,这不一样。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是深交;跟他呢,是性情相投,志趣一样,是神交。你这种山野汉子是不懂的!”说完看着李秉,咔咔咔一阵怪笑。
    李秉也朝他吐舌头:“神交你个鬼啊!你是不知道临渊平时有多邋遢,真的相处下来,你肯定大失所望!”说着连连摇头,拆了这第四件东西——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李选刚把东西拿到手里,就被李秉一下压着手腕:“别对着我!这是暗器!学文送的,都怪我上次把你在宫里的生活说的太惨,他还以为你时刻有危险呢,给你东西防身呢!”
    两人四目相对,都笑了出来:“学文还真的是个实诚人!”
    李选看着李秉要拆最后一个礼盒,一把夺了过来:“不行,这个肯定是你送我的,我要自己拆!”说着就从这四方的礼盒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
    他刚翻开,只瞧了一眼,就立刻合上,把书卷成个棒槌,抄起来就往李秉头上猛敲:“你这个猥琐的混蛋!”
    李秉伸手抵挡,和他扭打成一团:“你看,是不是我最了解你。我怕我下次又出远门,你深宫寂寞,拿着这本书,可以聊以自蔚啊!”
    两人便打边笑,笑着笑着,连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摸着小腹,直不起腰来。
    不经意间,李选忽然瞥见里李秉右手手腕上,“三金锁脉”仅存的紫铜一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
    李秉还乐的不行,忽然看他不笑了,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傻了?”
    李选的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面色恢复如初,又笑道:“没事,没事,笑的岔气了,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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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贺寿的事情,本以为四五千字就写完了。一写才知道,七千可能都兜不住。
    今晚写不完,只能分成两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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