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日光被白色的窗纱阻隔,柔和了许多。有清新的微风吹进来,冲淡了消毒水的气味。
    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许晔的脑袋短路了几秒。
    楚三少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看见他醒了,目光也停顿了一下,勾唇道:“哟,醒了啊。”
    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许晔一僵,扫了一眼墙上的紧急按钮。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楚煊将病床的靠背升高,让许晔从平躺转为靠坐着。然后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眯着眼柔声道,“来,张嘴。”
    这哄孩子一般的态度让许晔毛骨悚然,他紧张地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一会儿,许晔伸手抓住了那只杯子。
    “啧,只听他的么?”楚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即松了手,由他将杯子接过去。
    许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即便这杯子装的里是毒药,如果楚煊要让他喝,他也只有喝,况且口干舌燥的感觉确实难过,他索性将一杯喝干了。
    “再来一杯?”
    “不用麻烦了。”许晔将杯子放在一边。
    楚煊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必客气,今儿我可以让你麻烦一整天。”
    许晔心头一惊,却又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只好在心里揣测着他的意思。
    楚煊见他这副表情,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悠然道:“不是我要找你麻烦,是让你找我麻烦。今儿你可以拿我当佣人用,随意使唤。”说完从柜子上取过一只红得透亮的苹果,轻巧地削起皮来,削好之后放在他手里,“吃吧。”
    许晔压力山大,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问:“三少这是要玩什么?”
    楚煊用纸巾擦擦手,一脸无辜地说:“我在很认真的赔罪啊。”
    把人弄进医院,然后又忽然冒出来赔罪。这是什么逻辑?许晔哭笑不得:“赔罪就不必了,我受不起。只求三少对昨天的事高抬贵手……”
    “你当然受不起。”楚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嘲弄,“别误会,我所要赔罪的对象并不是你。”他将许晔的错愕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更深,“不小心搞坏了人家的玩具,总要态度诚恳的表示一下歉意。至少要花点心思把玩具修好,你说是不是?”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暧昧,消散在空气里。
    许晔蜷起冰凉的手指,直视他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需要懂。”楚煊抱臂靠在椅背上,“你只需要乖乖躺着养好身体,我就可以交差了,玩具先生。”
    这样露骨的言辞让许晔觉得屈辱,而那话语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当他咬牙问出那句“向谁交差”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楚煊回身看了一眼,立即站了起来,唤道:“二哥。”
    拼接黑色领口的浅灰西装,白色衬衫,修长的腿将沉闷的西裤穿得很好看。许晔的视线停在那人的脸上,再移不开。
    眼睛的颜色,嘴唇的线条,下巴的弧度,右耳的耳钉,如此熟悉。那个用面具将自己遮掩起来的人第一次这样完整的出现在他面前。
    眉清目朗,风华卓然。
    许晔的心像是忽然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病床前,伸手抚上自己的侧脸。许晔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男人扫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楚煊,说:“你出去。”
    “噢。”一向难缠的楚煊居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还拉上了门。
    “好点了吗?”沉和的声音里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柔。
    许晔一动不动地坐着,并没有回应。
    “楚煊有时候做事会过分一些,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如果你觉得不解气,这两天可以随意拿他当佣人使唤。”
    “你是楚家的二少爷。”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更白了些,显得很虚弱。
    “我是楚煜。”
    “你不愿意取下面具,是不想让我知道身份?”
    “现在你知道了。”楚煜看着他,“有什么不同?”
    许晔的眼里有一些细碎闪烁的光,似乎有无数声音在脑袋里嘈杂,让他心乱如麻无法平静。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生硬地吐出一句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结束吗?”
    楚煜用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看着他,问:“理由?”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你说过,如果我要求,你会放开我。”尽管他在努力保持镇定,但他的声音仍然会有细微的颤抖。
    如果面具后的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许晔愿意保持这样的主奴关系,但是现在这个人是楚煜―――呼风唤雨的楚家二少,让他惧怕和惊惶。他们根本不是可以以平等身份相处的两个个体,只要楚煜愿意,他甚至可以用他的权势让许晔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是许晔所无法承受的。
    楚煊说过,他只是个玩具。或许楚煜有过很多个这样的玩具,他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他无法揣测到楚煜的心思,也无法预测未来的走向,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想要通过主奴关系来获得身体上的放松和愉悦,但他不想真的为此与k城的地头蛇们牵扯上什么关联。
    所以他要逃。从楚家的阴影下逃走。从这个男人的身边逃走。越远越好。
    男人沉默着,眼神变得很淡。
    紧张让许晔抓着床单的手微微有些颤,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被这样剧烈的压迫感压垮的时候,他听见那如同大提琴音色的声音。
    “如你所愿。”
    许晔下午就出院了,是他执意要求的。那所医院是金鹰的产业,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许霆和他说了些当时的情况。是楚煜送他去的医院,等许霆他们赶到的时候许晔已经被送去洗胃了,抢救的很及时,所以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至于楚煜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那就不得而知了。在医院里他强令弟弟道了歉,然后将那幅睡莲送给了许霆。楚家送的礼谁敢不收?许霆只好接过来挂在了家里。
    这事儿确实闹大了些,许霆给他放了一周的大假,周佳还旁敲侧击地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许晔不胜其烦,回自己公寓里蒙头睡大觉。
    起初许晔还担心楚煜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找麻烦,在家百无聊赖的闷了三天,发现一切风平浪静。第四天傍晚接到了刘璟的电话,约他去酒吧。他正烦闷,而且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欣然赴约。
    刘璟爱去的酒吧叫朝暮,里面养着一群姿色不错的MB(money boy)。许晔去时他正抱着其中一个说笑,见他来,拍拍怀里那人的屁股说:“去边上坐着,我和许少聊会天。”
    许晔坐下,一个面目清秀的MB就凑过来给他倒酒,被刘璟拦住了:“别让他喝酒了,去给他弄杯牛奶来。”
    许晔皱眉道:“你这是在嘲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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