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南侵,北周仓促应战,大军统帅除了齐国公宇文宪之外,还有一个颇为出人意料,那便是隋国公杨坚。
    此二人都是被宇文护忌惮,迫害下狱,直到宇文邕设计除掉宇文护,这才名正言顺地将二人放出来。
    宇文宪是宇文邕最器重的兄弟,又多有战功,这一路统帅名额早已内定,这第二路大军统帅人选,便要杨坚自己去争取了。
    实际上宇文邕对于突厥人的忽然南下同样是猝不及防的,不光是军事动员,直到三四天之后,他依旧在斟酌主帅人选。
    杨坚想要迅速跻身顶尖的权臣一流,军功必不可少,而杨坚也知道自己下狱之前的势力恐怕已经落入宇文邕的眼中,以宇文邕的城府,不猜疑他是不可能的。
    因此,若是杨坚主动请缨,宇文邕有很大的概率不会答应,但是不争取,军权又从何染指呢?
    杨坚机敏,立刻便有了主意,首先他主动上疏表忠心,表示愿意率军与突厥人决一死战,几乎是摆出一厢情愿的姿态要求宇文邕应允。暗地里,则联合杨家为首的各世家,暗示他们全都要公开质疑自己。
    这就使得世家们看不懂了,现在你本来就是势单力孤,正需要支持的时候,你反而叫大家都公开反对?
    怎么想的?
    不过身为鲜卑皇帝的臣子,各世家都颇有同气连枝的感觉,尽管疑惑,但还是照做。
    于是在“听说”了杨坚主动请缨挂帅之后,人人都公开呛声,说杨坚的父亲杨忠虽然战功赫赫,但杨坚本人并无多少领兵征战的经验,让他去,只怕贻误国事。
    群情汹汹,大有杨坚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没想到,到最后皇帝还是做了决定,任命杨坚为将,这道圣诏一出来,不知道多少人匪夷所思!
    其实这便是杨坚的高明之处了,宇文邕猜忌他暗地结党,杨坚刚露出想要立功的迹象,便如此多的人站出来不许,侧面反应出杨坚不得人心。宇文邕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杨坚既然想去,那也随他,汉臣们的心思还是要顾忌一下的,显示一下自己的明君风范,出于这个心理,宇文邕便没有反对,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杨坚从自己父亲杨忠那里继承得来的家臣,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又临时招揽了几个族人,杨坚将他们全部暂时委任为队正、队副、录事、参军等低级职位。
    然后,杨坚又在各柱国家族中好说歹说,劝动了一些有志谋取功名的人,请他们暂时给自己充当幕僚。
    如此,一个简陋的班子算是搭起来了。但杨坚的工作绝对不会轻松。
    西魏建立的时候,鲜卑人几乎都拼光了,自此之后一直实行的是府兵制度,而府兵以良家子为主,商贩、罪犯、、贱籍、乞丐等通常不被军中接纳,即便有人走通关系也不管用。
    这几年北周倒霉,接连战败,折损了不少士兵,朝廷便又开始打起了扩军的主意。
    宇文护亲口下的命令,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出身,只要加入府军,犯罪作恶的可以一笔勾销。
    此令一下,各地流氓无赖、闲汉恶棍还有逃犯人等纷纷涌了过来。
    两路大军合军也不过三万人,就这,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宇文宪所领的军队自然都是精锐,却将糟粕全仍给了杨坚。
    讲实话,杨坚一点也不想要这些人,这些人目无军法,只会打架斗殴,除了闹事什么也不会。如果还有得选他是不会带这支垃圾军队的。
    不过好在,他们虽然纪律散漫,体质却比正规军中的士兵好上许多。多操练几番,多弄些军功奖赏,勉勉强强也可以拉出去打一仗。接下来数日,杨坚忙了个焦头烂额。军营之中鱼蛇混杂,士卒不听话,将官也未必将他放在眼里。
    也亏得杨坚有城府,他不立刻发作。一边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关键位置,一面向军中的各将官示好,对于军中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中各人见状,纷纷讥笑杨坚,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
    杨坚先是处处忍让,大军好歹走到银州,便在城下遭遇惨败,这时杨坚突然发作,将众将官一举拿下,以“蔑视上司,不服从军令,致使惨败”为由,将罪责重者斩首,其余贬为士卒。
    有人心存怨恨,暗中鼓噪生事,被杨坚安插在各营的暗子提前探知,就在他们起事之前,猝然发作,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诸将官士卒纷纷变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如此狠辣,自此心生惧意。
    威慑了一番之后,杨坚开始整顿军中秩序,挟杀人的余威,将与自己不合的人都踢出军营,以各世家的“贤才”来补充他们的位置,至于其他的,若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如果敢有异动,杨坚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狠。
    半月之后,杨坚麾下终于有了些军营的模样。四月二十七,宇文宪联合各军迎击突厥,大军渡过河流,因为宇文邕放开了权限,准许各路将军放开了手脚打,宇文宪有统帅之才,调度得当,所以战事进行得颇为顺利。五月初,宇文宪以两千骑渡河奇袭,大破敌军三万,进而追剿突厥,一举克之。
    突厥兵锋最盛之时甚至一路直下泾州,连宇文宪和杨坚合军都要暂避锋芒,放弃银夏。不过宇文邕慌乱之下总算想起了达奚长儒,达奚长儒只领三千步骑,便打得突厥人前军大溃。
    突厥人一路劫掠,夺得了十数万的人口,赚得盆满钵满,之所以还要南下,本就为看看还有没有便宜可占,被这般迎头痛打,自然生出了退却之心。到了五月中旬,只有夏州这枚钉子尚未拔除了。
    宇文宪联合数军猛攻夏州,却不料遭遇挫败,使得数万大军徒劳无功。
    “宇文宪真是昏了头了,突厥撤军已成定局,何苦要在城下磕个你死我活?”
    同为帅臣之一的杨坚面上焦急,心里却对宇文宪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夏州城高耸险峻,指望几万人围上去打一阵就可以破城,那是痴心妄想,而且现在看来,突厥人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傻蛋,他们也有懂得守城的人。
    大势依旧在突厥人手里,别说现在只有区区几万人,就是再增加十万人也于事无补。
    攻不下夏州的原因除了兵力严重不足之外,还有就是因为现在北周的大军之中尽是新丁。
    有经验的老兵精锐都在河东边防,或者与高长恭对峙在丰州一线,大多数,都在几场败仗之中葬送尽了。这些新兵蛋子也就刚成军不过半年,血都没见过几次,凭什么拿下这座坚城?
    大周王朝正在迅速的衰弱,如果说先前战败还可以推脱说宇文护无能,朝中官员迂腐误事的话,那么这一次正是北周此时国力的真实写照。斛律光、独孤永业跟老虎一样窥伺在侧,一旦被他们撕开河东防线,大周王朝将再没有任何的机会,唯有等死而已!
    每当想到这一点,杨坚心里总是百感交集。从前的北周可不是今天这个模样。当年的宇文泰凭着不过三两万的军队就挡住了高欢二十多万大军的狂攻,将那些六镇鲜卑的骄兵悍将给打得溃不成军,不过五万人就彻底扫平了巴蜀,连江陵都在他兵锋所指之下。但现在,这头老虎却失去了当年的牙齿和利爪。
    北周老了,他却还没有老!
    杨坚的目光投向远方,注视着最先过河,此时正在前面督战的宇文宪,宇文宪一身重甲,骑着黑色战马,帅旗高高扬起,看起来非常扎眼。即便隔着一条辽河,杨坚也能清楚地将他从人群中分辨出来。
    “希望三日之内可以攻破这座城,不然那些被掳走的百姓我们就追不回来了!”宇文宪苦笑。
    夏州城就像一块茅厕里的石头,焦黑一片,散发着种种恶臭。
    反复的拉锯战,几十次争夺,长时间的厮杀已经让这座孤城四壁上沾满了人血和“金汤”。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花花绿绿的苍蝇就附在城墙的砖缝里寻找着食物。非常恶心!
    但宇文宪必须面对它。只因为,他是大军统帅,是宇文泰的儿子!
    战局进入了白热化,突厥人从一开始的慌忙,渐渐摸清了守城的规律,慢慢变得有条理了起来,他们用石块和泥土自己堵死了夏州城所有的城门!还充分利用自己的人数优势,对着周军猛攻,这就叫宇文宪十分头疼。
    本来城内突厥人就与周军势均力敌,但突厥人死活不愿意出城一战,使得宇文宪的军队空有强大的战力,却不得不被迫与突厥进行着这一场极不公平的攻坚战。
    攻城的周军要么忍受城上的羽箭打击,要么退走,根本没有攀上城头与突厥人近身搏杀的机会!
    宇文宪一怒之下愈发激进,“先入之功,升三级,封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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