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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扬在昂雅古堡的走廊里亲吻苏朝宇,苏朝宇的背抵在胡桃木的房门上。古堡的管家按照最正统的方式安排房间,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也必须分房。江扬住在五楼的主卧室里,苏朝宇在他的隔壁,苏朝宇刚刚颇为热心地参观和检查了情人的房间,直闹到快十一点。江扬知道明天白虎王的小女儿卓澜要带著她的儿子、现任秦家的家主秦月翔到达,必然要折腾一整天,而今天他们又都累了,所以便赶著苏朝宇回去休息,又亲自跟到门口送上晚安吻,苏朝宇笑眯眯地关门,说:“再会,亲爱的长官。”
    江扬挑眉,相当疑心情人要搞什麽花样,可是苏朝宇真的关上了门,接著就响起铜锁转动的声音。江扬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古堡的走廊不像官舍那样通透,只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彩色玻璃的小窗,江扬走过去,窗外层层叠叠地爬满了藤蔓植物,外面有半弯新月,浪涛声声,让人一时有种梦幻的错觉。
    一只小型的爬行动物从叶子间倏地经过,锆石似的眼睛闪烁。江扬看著它,它也看著他,仿佛可以沟通。也许它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曾经见过年幼的秦月朗和在海滩边玩耍,江扬很想问问,此时景物如是,人是否一样欢乐天真。它缓缓地挪入叶子深处,江扬深深嗅了一下夜晚的海风气味,冷冷的,涩涩的。昂雅之行,是他的休假,也是爸爸给他的思考时间──他甚至很愤怒地想,为什麽要在我休假之前说这些──只是永远有一个时间,他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用最清醒的头脑和最难抉择的心情,都一样,他的生命始终充满无可奈何,都一样。只是他并不愿意就此悲观堕落下去,江扬舒展了一下双臂,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大略所有人都是豔羡著他人的光彩过了一辈子,他不会,尤其是爸爸告诉了他那些故事以後,他更不会,既然生活已经成型,即使是失败的轮廓,也要雕出完美的圆雕来。
    他站了一会儿才回房间,房间很大,床也很大,簇新的纯棉织物有种暖暖的阳光的味道,江扬舒服地翻了个身,像晒太阳的狮子那样展开四肢,就这时,後背仿佛被什麽东西硌了一下。
    江扬不相信地抻了一下床单,再翻个身,那东西仍然在那里,硬硬的,冰凉冰凉的。
    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警惕起来,立刻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从表面确定了一下那个物体──大概是金属制品,有个圈。
    他不认为秦家敢挑衅江家的权威,更不相信他们会做太出格的事情,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明枪暗箭让他下意识地警惕,於是他从行李中找到万用军刀,小心翼翼地划开那崭新的价值不菲的浅蓝色床单,整套动作之连贯完美足以成为特种侦察兵相关训练课程的标准教材。
    但是床单底下并没有定时炸弹,也没有能飞出利刃的机关,只有一串钥匙。
    确切地说那是一串古老红铜的钥匙,钥匙环上有秦家传统的金缕梅纹饰,钥匙牌上则明白无误地刻著家徽,江扬把它翻过来,果然,这是不久前管家亲手递给苏朝宇的那一串,能够打开隔壁的门。
    江扬忽然明白了这才是情人热心地检查和参观他房间的终极目的,然後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他站起来。
    行动力卓绝的基地最高指挥官大概15分锺以後就出现在了情人的房间门口,穿著裁剪合体的夜蓝色丝绸衬衫,像个王子那样先敲了三下,然後才用钥匙转动铜锁。
    门“哒”的弹开,房间里一片漆黑,借著走廊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到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低垂著,雕花大床上被子隆起,江扬简直可以想象到爱人眨巴著蓝眼睛等他的那种样子,实在是甜美诱人。
    童话里,王子要披荆斩棘,才能接近被施了魔咒的公主,江扬只往前走了一步,立刻感觉脚下被绊了一下,房门一下子闭合,房间里一片漆黑。
    江扬闭上眼睛,四下很安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墙上那古董挂锺嘀嗒嘀嗒的摇摆,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条通向大床的路,厚厚的地毯上相当有技巧地堆了很多东西,像是小小的战略图,有椅子作的山脉,有书籍堆成的丘陵,还有用床单做成的蜿蜒其中的河流。江扬觉得非常好玩,他以特种兵的专业水准闪转腾挪,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的公主,越是接近,他越能听到床上那若有若无邀请般的呼吸声,他的苏朝宇一定在那里等他。
    “我来了。”江扬终於排除万难,以猛虎下山之势扑上了大床,隆起的被子被他的体重压扁,不是苏朝宇,是骗局!
    江扬一惊,侧身一滚却已经晚了,一块巨大的床单携著风声从天而降,接著他的腰背都被死死压住,袭击者显然有著与他不相上下的搏击水准,江扬视野受限,正要挣扎,只听见一声轻笑。
    如假包换的,苏朝宇的笑声。
    江扬不由分心,苏朝宇顺势拧住他的手臂,肘关节压住颈椎,技术动作完美利落,就算是飞豹团的搏击总教官在场,也会赞美苏朝宇的完成水准的。
    但是飞豹团的创始人、帝国最年轻的中将却实在无法欣赏,他放弃了挣扎,刚要开口与敌人谈判,苏朝宇已经凑到他耳边,语气很温柔语调却很轻佻:“不要乱动,我迷路的小猫咪。”
    迷路的小猫咪?!
    江扬平生第一次将这个形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但真正的老虎就算是看到镜子里映出猫咪的影子也会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身边。苏朝宇笑眯眯地继续说著调戏的话,手上已经非常利落地把他的俘虏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江扬试著动了动手腕,虽然不痛,但凭自己的力量完全解开,几乎绝不可能。
    苏朝宇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过我想听你自己说。”
    江扬在被单底下怅然地叹了口气:“我的小兵果然是最优秀的,只指挥车里那一次教训,就记住了对待猎物一定不能心慈手软,可是,亲爱的……”
    苏朝宇笑,然後终於打开了床头的琉璃灯,橙色的光芒微弱地照著古董级的家具,墙上的挂锺仍然不知疲倦地响著,仍然是那种穿越般的幻觉──在晦暗幽深的古堡里,英雄以为自己在拯救美丽的公主,可实际上,一切都是魔王的布局。
    真是巧合。
    苏朝宇披了一件纯黑的斗篷,带著黑色的礼帽和刚刚能遮住半张脸的银色面具,显得英俊潇洒又神秘莫测,江扬虽然心事重重,却仍然被他吸住了目光,不由说:“你一定是世界上最英俊的魔王,我的朝宇。”
    苏朝宇舔舔嘴唇,像江扬教他的那样施了个最优雅的脱帽礼:“被像您这样美丽的公主夸奖,是我的荣幸。”
    江扬又忍不住想笑了,想起前日那个“娘子”,真是六月债还的快,他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终於确定这种东西不是人力所能解开,於是眨眼看著苏朝宇问:“那麽,魔王阁下,打算如何处置您的俘虏呢?”
    “相信我,亲爱的,我会好好地享用我的大餐,细嚼慢咽。”苏朝宇的嘴角勾起一个无比邪恶弧度,随即按灭了床头那盏孤独的灯。
    江扬感觉到身体被翻了过来,眼睛被蒙住,丝绸的斗篷有冰凉的质感,那银色的面具也一样,苏朝宇不吻他的嘴唇,而是边吻边咬地一路下去。那冰凉的金属就贴著他的肌肤,感觉很奇妙,有那麽一刻他感觉他的情人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像是他的命运──出生时便已经注定,童年少年青年始终随行,可是他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张牌是什麽,永远不可能被左右。
    “朝宇,朝宇?”他在完全动弹不得的黑暗里叫他。
    “我在,我一直在,江扬。”苏朝宇轻啄他的嘴唇和耳垂,手指温暖,拥抱有力。
    那一刻的感觉很奇妙又很震撼,长久以来,在黑暗和光明的地方都习惯保持谨慎的江扬忽然有种奇异的放松感。视觉和听觉都已经其他而去,他只能感受到苏朝宇温暖的手指,温润的嘴唇,冰凉的面具,还有那种很清幽的午夜兰香,随著斗篷的舒展和垂落,若有若无的弥漫在身边。
    他也不习惯於将自己沈浸在放肆的□享受中,任何动物在满足的时候总是比平日更容易受到攻击,他始终是那个统领数万人的指挥官,他的职责,他的使命,让他总是不能放纵自己。
    “永恒的孤独……”江扬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他的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听自己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苏朝宇听见了,他的手指没有停下爱抚,仍然一寸一寸地划过江扬已经变得敏感的身体,他说:“生而孤独,就算是我们身体里的数万细胞,彼此也只能靠酶来传递信息。”
    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却又重有千斤,仿佛回音那样,来来回回地在江扬的脑子里撞来撞去,苏朝宇搂著他,他的心挨著他的心,隔著肌肉骨骼,隔著那麽多年,却因为爱,用同一个节奏跳动。江扬长长地舒了口气:“多麽幸运的我,多麽幸运的爱。”
    苏朝宇不说话,炽热的爱火在两个年轻的身体之间擦著火花,那激情几乎使人仿佛置身日月无光地漆黑海面上,四周是滔天巨浪,如何强悍的人都会感觉到无助和恐惧,可是浪拍上来的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
    衣物被一点一点脱下来,情浓的时候,所有的束缚都变得不需要,古堡繁复又精致的床单、床帏、被褥都成了缠绵的道具,他们若即若离,又始终彼此呼应,充满激情又莫名平静。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两个人也都累得不想起床,苏朝宇窝在江扬怀里,江扬枕著苏朝宇的胳膊,苏朝宇闭著眼睛说:“我们睡懒觉吧。”
    江扬闭著眼睛笑:“偏要你这小魔鬼起床!给我出早操去!”说著自己却不动弹,一只手开始滑到苏朝宇光溜溜的臀部上,色迷迷地划著圈。
    苏朝宇哼了一声,突然一口咬过去:“记得你倒欠我一次,到底谁是魔鬼?”江扬睁开眼睛,突然翻身把苏朝宇狠狠压在枕头上,两人鼻尖贴在一起,苏朝宇发觉无论多麽习惯,近距离直射那双寒光四射的琥珀色眼睛仍然需要勇气,但嘴上却不肯吃亏,立刻奚落道:“喂,这是长官的表情,错了,换一个!”
    江扬瞪著他,一个响亮的吻落在额头上,声音却是柔软又温和:“昨夜比我想象的更美妙,谢谢你,朝宇。”
    苏朝宇眨眨眼睛,他百分之二百的确定,这个疯狂又甜蜜的晚上,除了□之外,还有一些更深的东西触动了这个一直把自己当成有50年军龄的老军官的指挥官,让眼前这个有琥珀色眼睛的年青人变得柔软而易说服,但是苏朝宇仍然不确定江扬会把心中的困惑和盘托出,於是他也露出一个调皮又温柔的笑容,说:“你是受欢迎的,长官。”
    江扬终於撑不住笑起来,这种时光穿越般的易地而处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甜蜜的难过,他就这麽压著他的爱人,把头埋在苏朝宇的肩膀和脖子之间,苏朝宇听见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朝宇,有没有那样的时刻,你会忽然……怀疑……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苏朝宇翻了个身,江扬不得不从他身体上滑下来,两个人面对面蒙在被子里,彼此都能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苏朝宇微笑著开口:“当然,你知道我曾经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做一件所有人都觉得很重要很荣耀的事情,最後我确实赢了陆战精英赛,但是结果是……”苏朝宇的声音淡淡的,却微有哽咽,他瞧著江扬,缓缓地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後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泪水温润了眼眶,却没有到落下来的程度便雾气一样消散。
    江扬不说话,只是用手指安抚著他的朝宇,他知道遗憾和愧疚始终在苏朝宇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可是它不是定时炸弹,只是一件往事,和关於妈妈所有美丽甜蜜悲伤的回忆放在一起,是他爱人生命的一部分。他甚至确定,即使找不到苏暮宇,他的朝宇一样会好好的活下去,用尽全力,像任何一个人一样享受生活。
    是否,他也可以把爸爸所说的一切,当作生命中的一部分,和所有悲欢离合一道,坦然接受?
    这个念头闪现的一瞬间,江扬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苏朝宇有些惊愕地看著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眸子里隐约的惊惧,背脊上一层细汗。苏朝宇知道时候不到,还不能问,正想寻出什麽话来转移话题,江扬已经侧过头吻他:“我去换衣服,把早餐端上来,你再躺一会儿吧。”
    说完,竟不等苏朝宇答应,便披上衣服离开,苏朝宇躺著不动,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他裹著被子,琢磨江扬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他的情人心里有一片雷区,甚至有人不断往里面埋新的炸药──可这雷区竟然是江扬的每日必经之地,来回一次便全身冷汗,能走的安全的路,越来越少。
    苏朝宇自己并不是万能的扫雷仪,可他能做的事情却比任何精密仪器都多。时过境迁,他会在江扬需要他的时候,与爱人紧紧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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