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正盯着死者的脑门,我想起张秀英说的话,也过去一看,果然发现杜万芊额头上被刀子刻着一个弯弯曲曲的字,但字上满是血污,看不出来究竟是刻的什么。
    林瑛也走过来,她朝痕迹科的人招招手,先拍了照片,然后法医蘸着酒精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血污,我看到那居然是一个繁体的“殺”字。
    林瑛用放大镜看看刻字的伤口,然后说:“这个字应该是死后刻上去的。”
    沈喻也点点头,指着尸体裸露的肘部关节说:“你们看,关节处有折损的痕迹,而且肌肉纹理走向完全不对。死者肯定是被杀后放置了一段时间才被摆成这种造型的。”
    “奇怪的行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抛尸还搞个造型,脑门上还刻上字,不知道什么意思——再说公园大门封锁,周围草坪上也没有踩踏,死者又是从什么地方运到这里的呢?”
    沈喻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她回头看看周围的草坪,又抬头看看前面,那里有一丛芦苇被折弯压倒,不过水面到草坪边缘的岸上倒是新铺了一小片整整齐齐的鹅卵石。
    “尸体是从水面上运来的。”她说,说罢又蹲下去检查尸体。
    我回头看了一下,草坪上果然没有明显的拖曳痕迹。
    “这案子太诡异了。”小余也走了过来,跟沈喻、林瑛蹲在一起,两个美女都全身心关注地看着一个死去的少女,这场景真是难以名状。
    “这片芦苇荡是片孤立的水域,只有一条水渠通向南边的鹭鸶沟,但最近天旱少雨,水渠的水都要干了,根本承载不了船。”林瑛补充说。
    沈喻抬头看着芦苇荡对岸,从这里依稀看到那边有一条伸向水里的旅客栈道,我也抬头看着,那个栈道倒是可以当成一个“码头”,但是芦苇荡水面上却根本没有一条船。
    难道杀害杜万芊的人昨天夜里自己用车拉了一条船来,然后把车停在对面,把船卸到水里,然后载着她的尸体划过水面,放到芦苇荡这头,再划船返回,最后装船上车,然后开车逃离吗?
    要是这样的话,抛尸的人直接用车载着杜万芊的尸体拉到这边,从草坪上拖过来放好就行了,何必兴师动众搞这么大动静。
    要知道处理尸体讲究快,如果一拖延,就有更多纰漏,就更容易被别人发现。
    沈喻估计早就想到了这些,她霍地站起身来,问林瑛道:“对岸的栈道检查了没?”
    林瑛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过去。”
    “那咱们去看看?”沈喻说。
    林瑛点点头,我们仨坐上电瓶车,小余开着车沿着环绕着芦苇荡的柏油路朝对岸行去。
    车走到半路的一个伸出去的观景台上,沈喻忽然叫小余停车。她走下车,飞快地迈着步子朝观景台走去。
    我和林瑛也下了车,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个观景台伸进水域里面,站在台上左右看去,整个小芦苇荡倒是一览无余。
    芦苇荡从西延伸向东边,呈一个眼镜的形状展开。这个观景台就大概在“鼻梁”的位置,而杜万芊跪着的地方就在西边“镜框”的下沿,而栈道则在东边“镜框”的上沿。
    “没有道理啊。”我听到她喃喃地说。
    林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点点头。
    我偷偷问沈喻:“找到那什么‘逻辑奇点’了吗?”
    沈喻白我一眼,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大概有两层含义,一是不希望警方知道“逻辑奇点”直觉的事情,二大概是她还没有线索。
    我们三个人走下观景台,走到电瓶车上。
    “哎,”我小声地问林瑛,“她为什么说没有道理。”
    “你没看到观景台底下、两片水域的狭窄处都是菖蒲吗?”林瑛说。
    “对啊。”
    “如果抛尸人从东边水域里划船到西边,势必要经过菖蒲丛,但你刚才注意到了吗,菖蒲丛并没有东倒西歪,这说明没有船从这里经过。也就是说,抛尸人放船的地方应该不是那条栈道。”
    “那说明他是从西边那片儿芦苇荡放船的?”
    “西边芦苇荡周围,除了尸体所在的那块岸边刚刚在铺鹅卵石,其他周围的岸上并没有铺石头,都是烂泥和滩涂。那些地方一是没办法把船放下去,第二呢,抛尸人如果非要放船的话,势必会留下很多痕迹。沈喻想的肯定是,凶手之所以用船把尸体载过来,是为了不想在潮湿的草坪下留下能指向自己身份的脚印等痕迹,这和他没有利用栈道而在泥滩上放船的情况是相悖的,所以他肯定不是在西边芦苇荡那里放的船。”
    “厉害,”我佩服道,“果然是刑侦队长。”
    “那当然。”林瑛得意地说,“你说,咱俩上中学的时候,我是不是比你聪明?”
    “对对对,我当时老考全班第一,你只能考第二。”我笑着说。
    “切。”林瑛不屑地瞥我一眼。
    “哎,你们俩要打情骂俏,就下去聊。”前排的沈喻忽然回过头来。
    “没没没没没,”我使劲摆着手否认着,然后用手指着林瑛,“我跟她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是普通的老同学关系。”
    林瑛一把揪住我指她的手指,使劲往下一撅,疼得我差点哎哟一声。
    沈喻没有理我俩,芦苇荡旁边铺得卵石路有些湿滑,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但她却快步如梭。
    有时候觉得她可能要滑倒的时候,她却瞬间调整身体平衡,继续往前走去。
    我想,这大概是她多年练瑜伽练出来的平衡感吧。
    “啧啧,沈老师这身条,可真够软的。”林瑛在我旁边小声赞叹道,“你要结了婚可有福气了,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她虽然对我语带调侃,但眼睛却一直细细打量着四周的事物,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勘察的样子——难道厉害女人都有一心多用的能耐吗?
    “你一个做队长的,能不能别小余似的学那么污。”我提醒她。
    “切,这里不就咱俩人嘛,我是以你同学的身份说这句话的。”
    “行行行……姑奶奶,你小声点儿,让她听见又发火。”我冲林瑛做个“嘘”的手势。
    “你觉不觉得,她挺自私的。”
    我们下了电瓶车,上了栈道,林瑛又偷偷问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纳闷地问。
    “霸占你这么多年,连个答复都不给。”
    “给答复了啊,她不是每个月都拒绝我吗?”我说。
    林瑛做了个单掌拍脑门的动作,那意思似乎在说,我可算是服了你了。
    前头走着的沈喻却忽然停住脚步,她忽然站在一个地方不动。
    我怔了一下——难道她发现“逻辑奇点”了?但什么又是所谓的“逻辑奇点”呢?
    就在这时,沈喻忽然走到栈道某处地方,然后使劲跺跺脚,又莫名其妙地突然蹦跳起来。
    栈道上传来“咚咚”的声音,因为木板下面是水,有悬空,所以踹起来犹如木鼓一样。
    沈喻不说,她又快步走到前面两步,再次使劲跺脚、蹦跳。
    这次木板发出嘭嘭声,她又走了回来,朝咚咚的那里使劲踹着。
    我跟林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能把这两块木板拆下来吗?”她冲林瑛说。
    “当然能啊!”林瑛快步上前,看看木板上钉着的铁钉,拿着步话机叫另一端的警员和公园的维修人员过来。
    “你怀疑下头有东西?”她问沈喻。
    沈喻点点头。林瑛也站上去跳了两下,然后皱着眉头说:“还真是,声音不一样,这里听起来更实。”
    “不光实,咚咚声完了还有特别小的震动和摩擦声。”沈喻踩了几脚说,“你听,哒哒哒的。”
    我和林瑛面面相觑,因为我俩根本听不出后面有什么动静。
    “你——听力这么好呢?”林瑛有点结巴。
    “当然,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沈喻根本看都不看我们。
    林瑛朝我吐吐舌头,我也觉得一脖子汗,刚才幸亏自己坚持原则,没嚼她舌根子,不然肯定现在就不是不抬眼看我的事儿了。
    好在警员此刻开车带着公园的两个维修工赶了过去,林瑛急忙走上去,指着栈道上的木板说了几句,两个维修工便走过来,拿着起钉器,三下五除二便拆下了一块木板。
    我们几个都惊讶地站在那里,因为木板底下露出的是一个向内凹陷的木头。
    但那不是普通的凹陷木头,而是一条小小的、做工粗糙的独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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