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斥候看错了!他是半夜到安定的,天黑看不清,眼睛也不好使,说不定是雀蒙眼(‘雀蒙眼’指夜盲症,缺乏维生素a导致,古代得这种病的概率很高),听错看错都是正常事,这种事过去也时常发生。”
    “可那斥候说亲自去城头看过,还是守军让他帮忙报信的。”
    “我刚打赌,他绝对是看错了!”
    “要是没有错呢?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他看错,那个斥候信誓旦旦,一个小人物,有胆子骗大王吗?”
    “哼,我看你和女人一样没脑子,他说的要是真的,景国人难道长翅膀了,他们直接飞过蔚州,一下子到的安定城下不成。”
    “景国人是不可能飞过来,可如果蔚州城守军全见着景国人就全投降了呢?说起来蔚州守将就是你侄子吧,难怪你一直否认说是假的,大王,我觉得这事要好好查清楚!”
    “你!老混蛋,血口喷人!你污蔑我!”
    “呸,你根本不值得我污蔑,我说的是实话.......”
    “......”
    大帐里众多将领关于斥候连夜带回来的景国大军已到安定城下的消息吵闹成一团。
    耶律大石捏着眉间,有些心烦意乱,他之后又派出好几队斥候去往南方核实情况,可到目前为止,依旧没人任何消息。
    军中几个重要将领为此事争吵起来,他倒不想责怪他们,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连他也感觉匪夷所思,并不是十分相信。
    短短几天,景军怎么可能从景国代州直到安定城下呢?要么景军都长了翅膀直接飞过蔚州,要么重镇蔚州形同虚设,或者......蔚州守将一见景国人就投降了。
    这种可能及其微小,因为蔚州的重要性,守将是他亲自再三挑选的,是年轻一辈里最勇敢的契丹勇士。
    而且还是名门望族之后,除去从小就有人教他骑马射箭,这些人也背负着家族的荣誉,如果他投降,一个人的行为不只是自己的行为,还会让自己的家族蒙羞,世世代代为人耻笑。
    所以他非常不相信蔚州守将会第一时间投降,可如果不是,景军到底怎么到的安定?耶律大石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只能偏向于相信真是斥候看错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时间推移,到下午时,景军长驱直入,已到安定的消息差不多传遍军营,许多人议论纷纷,军营开始有些慌乱的气氛蔓延。
    本来知道景军不善战,也知道景军这次人数还不如他们,辽国士兵们士气高涨,可这消息太过离奇,景国人怎么就到安定了?这样离奇的消息也让士兵们不安。
    耶律大石下令封锁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半个军营里都在传这件事,他狠下心下令杀了两个造谣的士兵,并亲自出马,告诉众人这是谣言之后终于遏制了这不确定的消息传播的势头,还有军营里的恐慌气氛。
    不过令他心中不安的是,他曾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派出好几队斥候打听消息,可直到一天后的傍晚依旧没有消息。
    这不用该,只是到安定而已,安定是最靠近南京的重镇,在南京西面,骑马往返一天而已.......
    忧虑也无用,他只能接着加派了好几队斥候,并且再三高阶他们,如果有消息立即回来,不要耽搁。
    .......
    当他晚上,耶律大石睡得并不安稳,好几次在梦中惊醒,又是梦到先皇,还梦到身陷敌营的雅里公主,梦到张牙舞爪的金国人,梦到景国人站在南京城头.....
    最后他一身冷汗的惊醒,感觉尿急不已,才明白自己也是老了。
    他身上背负的是辽国国祚的延续,容不得一丝懈怠,只要稍有差错,他可能就会对不起先祖,对不起草原上崛起的雄鹰。
    第二次醒来之后,他再也无法入睡,天边的启明星格外耀眼,他默默的看着星星,等候在大帐前,直到天亮。
    他心头的起伏慢慢平复,当朝阳升起,黎明晨光从万丈天穹洒向辽阔大地,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没有他盼望一夜的身影,没有斥候回来.......
    耶律大石皱眉,情况越发诡异得出奇,大营随着朝阳升起,人影陆续变多,照常忙碌起来,他看着这些如同往日的情景,心里却七上八下。
    关于继续南下还是在这等候,众人意见不一。
    耶律大石仔细考虑之后决定再等五天,如果五天之后,还是没有景国人的消息,他们就南下寻找景国军队,力求与之决战。
    最终他做出的决定,众人都表示遵从。
    营地里一切照旧,这天下午,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持续大约一个时辰,让平原上的草木活得更加滋润,营地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浅浅的泥潭继续几寸深的浑浊雨水,人马踩踏的道路也变得泥泞起来。
    于是耶律大石指派了三百多人,让他们到营地东侧的山丘上去搬小石头,来填平泥泞的道路,毕竟这个营地他们可能还要使用很多天。
    众人忙忙碌碌,巡逻的士兵有条不紊。
    下午,耶律大石正在喝着奶茶吃羊肉,突然听到外面的骚乱声,他皱眉,不会是又有人打架吧。他已经再三强调,营地里不许打架,但血气旺盛的年轻士兵却总是忍不住,时不时还会闹出人命来。
    他不耐烦的掀开大帐门,温和的下午阳光照来,他眯了迷眼,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完全不一样。
    没人打架,也没人争斗,喧闹来源于营地中的众人都停下脚步,放下手中活计,搬石头的士兵抱着石头忘记了动作,也不知道劳累,抬头呆若木鸡的看向南方。
    耶律大石不解,往前走了几步,拨开面前的士兵,也看向南方.......
    慢慢的,眼睛从不适应中恢复过来,黑暗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远远看去,目光穿过连绵白色营帐,南方山坡的顶端,黑色的影子慢慢从地平线长出来,拉成长长一列,密密麻麻延绵数里,黑压压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分割绿色大地和蔚蓝天空,各种旗帜树立自那,迎风飘扬......
    一道黑色的天幕,高高俯瞰着他们。
    耶律大石呆住了,他小退半步,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旗帜,景军!是景国大军!
    刹那间,有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和疑问充斥在他脑海之中,他们到底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飞过来的吗,怎么可能......
    一切都在一瞬间。
    “备战!备战!上马!上马!”反应过来的他大声吼道。
    士兵们反应过来,匆匆忙忙行动,整个营地乱成一团,蔚州呢?安定呢?为什么景国人才几天,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就到南京城下了!太多想不通的事,已经没时间去想......
    疑惑、恐惧的情绪在营地中蔓延,耶律大石也匆忙到不及披甲就直接上马,奔走于营地中各处,阻止人马,在营地大门驻守,能上马的人尽快上马,如果这时候景国人打过来,绝对能打他们措手不及。
    可营地乱成一团的时候,耶律大石慢慢惊讶发现,景国人只是远远看着他们,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
    他却不敢放松,忙碌得气喘吁吁,到处奔走组织人马。
    景国人的从天而降显然给士兵造成不小的心理冲击,很多人面色恐慌,行动慌乱,导致越忙越乱,等到所有人手组织起来,辽国的骑兵队列排好的时候,已经过去许久。
    远处山头上的景国人却没人任何动作,只是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们,整齐的队列从山坡这头到那头,一动也不动。
    耶律大石感觉到了厚重的压迫感,他不知道景军从何而来,但前方的景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
    李星洲骑着眉雪,俯瞰下方延绵十几里,如大片白色云朵的辽国大营。
    魏雨白和刘季也骑马更在他身边。
    “我从小到大,和辽国对峙十几年,从来没来过辽国内地,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大营。”魏雨白激动感慨道。
    “他们看起来很乱。”远远的李星洲能看清辽军大营中人马匆匆,慌乱不堪,根本没有有序的组织。
    魏雨白一笑,“是我我也乱,短短六七天,从我景国代州出关,一路杀到南京城下,中间还有蔚州,安定这样的重镇,在辽人看来,我们就是天降神兵,没吓破胆已经算不错了。”
    魏雨白的话引来周围士兵大笑,李星洲也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这么慌乱了,他们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样的位置,确实太过吓人。
    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规律,蔚州、安定这样的重镇,哪怕有十倍以上的兵力,不围上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破城的。
    除非守将直接投降,如果遇上有能力的守将,说不定能守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守几十年都有可能,历史上还有不少这样的例子,比如大名鼎鼎的襄阳。
    而他们只用了六天多,七天不到的时间,连续攻破两座重镇,一路北上,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南京城下,确实太吓人了。
    其实攻城对于新军来说也十分梦幻,面对新兴起的战争模式,辽人根本措手不及,坚固的蔚州城也好,安定城也好,他们的城门都扛不住火炮的轰击。
    而城门被火炮轰开之后,守军的第一反应就是守住城洞,所以大量的守军涌向狭小的城洞,试图堵住入城的通道,不让敌人攻入,他们很英勇,也很符合这个时代的战术,可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的铠甲,盾牌,或许可以挡住弓弩刀矛,却挡不住遂发枪和火炮,一大群人挤在狭小的城洞里,火枪手和炮手都可以闭着眼睛打。
    蔚州城的城洞几乎是被尸体填满的,惨烈无比,新军入城的时候搬了半个多小时的尸体才能进去。
    随后,炮兵和火枪手还在城外利用抛射对城内进行无差别打击,不求杀伤,旨在彻底打击敌人士气。
    经过火力准备之后,才正式开始入城,这时候城中已经几乎没人敢反抗了。
    到安定城的时候,情况更加对新军有利。
    安定城并不是像蔚州城一样建立在山间凹下去的平地上,而是建在山坡上,上山的道路曲折,沿途设有好几处关卡城门,想要攻破就需要顺着蜿蜒曲折的上山道路仰攻,十分困难。
    可面对新军的时候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城建在迁斜的山坡上,就意味着根本没有城墙保护城中建筑和人,把整个正面完全暴露在新军面前。
    面对冷兵器时代的部队,这种建城方式十分明智有效,因为士兵只能顺着上山的道路逐一攻打各个城门,可面对新军火器,安定城就等于脱了衣服把自己的胸腹完全暴露在新军面前。
    新军直接在山脚下几处高一些的土丘上列阵开始射击,在山城中严阵以待的守军一脸懵逼,然后就被劈头盖脸的炮弹和子弹打击。
    没有城墙的阻挡,半山上所有建筑完全暴露在新军面前,面对这样的城池,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打。
    枪炮声一直没有停,整整持续一下午,经过充足的火力准备,新军入城的时候,半山腰上的建筑已经倒塌了大半,街道上的木质建筑上有随处可见的弹孔,到处是尸体还有哀嚎的伤员。
    安定对于冷兵器部队来说,可能是比蔚州还要可怕的噩梦,蔚州至少只有一道城墙,这里蜿蜒上山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关切,还因地形限制不能集中兵力。
    可对于新军来说,简直就是送,比蔚州还要简单,至少蔚州想要打击城内,还需要靠枪炮的抛射,绕过城墙,全凭训练经验,看不见杀伤效果,看不见敌人位置。
    而安定这样的山城可以直接打击,而且杀伤效果,敌人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攻克安定比蔚州还要简单,短短半天而已,甚至除了两个遂发枪手滑倒的时候受伤,其余没有伤亡。
    而在打蔚州的时候,前前后后总共七人阵亡,二十六人受伤。阵亡七人中,有三人死于与城外伏兵的首次交锋,有四人死于入城之后的偷袭,比起安定战场,蔚州实在太“惨烈”。
    正因如此,新军整个过程几乎如同毫无阻碍的急行军,很快就直接杀到南京城下。
    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辽军大营,李星洲并没有趁此出击。
    其一是辽国人远比他们多;其二是他在等狄至,狄至的舰队才是新军火力主要集中点,有九十多门炮,而他们这边只有十二门。
    其三就是之前路上下了一场雨,让新军火药受潮,虽然王府目前用的是粒状防潮火药,但受潮依旧会增大击发失败的几率,一定程度上影响战斗。
    最后他们也经历了七天的连续行军加战斗,士兵疲敝,不是打仗的时候。
    就让敌人先在恐惧中多踌躇一会儿吧,让他们有时间品尝害怕的滋味,如此才会最大限度的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扎营,轮值休息!”李星洲下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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