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匠铺红红炉火照映下,孟殊微黑脸孔增添了些红润,紧闭嘴角轻微向下,脸上线条层次分明,儒雅中带着些刚硬,更有着压抑不住的强大自信。
    侯云策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孟殊了,敏锐地注意到孟殊神情和相貌的突变。在德州小道初遇孟殊之时,孟殊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无助书生,经过两年军旅生涯锤炼,又有了执掌飞鹰堂和侯家商铺的经历,军中职务也正常升至步军都指挥使。这些经历对于孟殊具有颠覆性的,要不然,他或许还要为了一个秀才的名份而苦苦挣扎,所有变化在孟殊相貌和气质上留下了深深印迹。
    侯云策、孟殊等一行人迅速回到侯府。在侯府中院,放着一个罩着灰布套的笼子和一个罩着黑色布套笼子,笼子里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叫声。李宁站在黑色布套笼子前,一脸沉思。
    孟殊轻声对侯云策道:“云帅,李兄大才,成功了。”
    李宁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道:“全靠孟掌柜支持,否则没有这么多鸽子让我训练。”
    李宁招了招手,一名亲卫揭开灰布套,两只竹笼子里各有三只淡灰色鸽子。这一段时间他放下所有事情,专心训练鸽子,与孟殊通信数次,终于到了可以实用的阶段。
    侯云策快步来在竹笼子旁边,仔细观察这些或许能迅速改变黑雕军传信方式的信鸽。
    侯云策来到中原后,为改善传信状况,在飞鹰堂中实行了节节传递信息制度、传递信息的等级制度、密信制度等等,这些措施提高了信息传递的速度和安全性,但是,这些手段并没有比其他节度使更高明,只不过执行得最好。
    大林朝堂上的变化以及侯云策给飞鹰堂的命令,都要经过黑雕军或飞鹰堂的信使拼命跑上半月到达对方手上。而半个月时间,足以让新闻变成旧闻。
    这些小小的鸽子或许就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因此,侯云策就如看自己的情人一样凝视着这些小精灵。封沙、罗青松等亲卫显然不理解侯云策的感受,他们看到节度使一直站在这些鸽子前很有些不解。可是他们见到节度使郑重的模样,又不敢打岔,就静静的站在身后,不断地拿眼神询问孟殊和李宁。
    两人都神神秘秘,含笑不语。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侯云策才从鸽子身上抽回眼睛,问孟殊道:“试验过吗?”
    孟殊胸有成竹地道:“云帅交待了此事之后。我就派人四处寻找这种能回巢地飞奴,后来在海州找到这些最好的飞奴。李兄手段了得,我们通过好几次信了。”
    听到飞奴称呼,侯云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飞奴指的就是信鸽,打断孟殊道:“这些鸽子是黑雕军一员,岂能叫做飞奴,就叫做飞将军。”
    李宁解释道:“大武名相张九龄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鸽子,他把书信系在鸽子的腿上,专门用来传递消息,张相就称鸽子为飞奴。海州有不少船家出海捕鱼,他们喜欢在船上养飞奴,用来传递消息,最是快捷准确,这些鸽子是海州最好的信鸽。同时孟掌柜还买来九个专门训养鸽子的奴仆,这次我带了四名到灵州来,另外五名仍在大梁训养鸽子。”
    “不错,你们想得很周到。”
    “鸽子买回来之后,就由这九人专门进行训养,我们试飞了很多次,从郑州到大梁,从海州到大梁。还从京兆府飞到过海州。成功率很高,这六只信鸽是成绩最好的。”
    “同心城能去吗?”“
    “能够,我们已经训练过了。”
    “好。”
    侯云策站在笼前,又问道:“我看这两支笼子里的鸽子不太一样,黑色布套的鸽子前半身长于后半身,站在笼子里抬头挺胸,眼睛也转得灵活,而灰色布套的鸽子前半身和后半身差不多长短,用半蹲姿势站立着,这两类鸽子有什么区别?”
    李宁赞道:“云帅观察得真是仔细,很少有人能看出其中的差别。这两种鸽子的特点不一样,前长后短型是典型的短距快速鸽,这类体型地信鸽由于身体前沉,站立时常常得抬头挺胸。飞行时由于前后平衡感不一样,不用力拍翅膀就有下坠的可能,故而其双翅拍动的频率比其它体型的信鸽略高,因拍翅速度快,飞速就会加快,往往能率先归巢,不过,万事有一利就有一弊,这种信鸽的缺点是消耗体力太大,飞行时间一长就飞不动了。”
    他稍稍停顿之后,又道:“身体前后等长型的信鸽肌肉发达程度与双翼、尾羽长度的比例适当,有利于轻松地长时间保持较高速度地飞行,只是这种鸽子看上去没有前一种鸽子气派,经过试验,这种鸽子记忆力特别强,找巢能力是数种鸽子中最强的。”
    侯云策随着李宁的讲解一边观察着鸽子一边频频点头,道:“短距离信鸽速度快而飞行距离短,很适合灵州城到同心城这种距离或者是各个军营之间的联系。另一种鸽子线条流畅,适应远距离飞行,就用来联系大梁和同心。”
    侯云策离开大梁之后,有半年没有见到赵英,赵英曾在显德三年秋天让人带过来一封信件,由于是普通家信,没有开通飞鹰堂加急送信通道,就让军士按正常路线带过来。结果,侯云策在显德四年春天才收到这一封迟来的问候。
    此刻有了这些鸽子,他来了兴致,道:“准备文房四宝,纸条小一些,要能够绑在鸽子上,我要试试飞将军的飞行能力,看大梁侯府能否收到这封信件。”
    罗青松马上到书房里为侯云策准备纸墨,准备妥当后。侯云策走进了书房,提出笔却颇为踌躇:写在西北的胜仗,这些内容适合写在奏章里,似乎不太适合夫妻间悄悄话;写同心城的婚配故事,一两句话又说不清楚;写自己收了一个胡女在身边,生活有人照顾,请夫人勿念,这似乎是智商五十以下地男人才干得出来的;泛泛写几句关心的话语则太过平凡。有些辜负这飞军近两千里的辛苦奔波。
    侯云策在书房里找了本诗集,在前朝诗人的诗集中选了一首《夜语寄北》,在小纸条上细心地写下“君问归期末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诗句。
    飞将军在灵州侯府中院腾空而起,只是在空中稍有些犹豫,朝着大梁方向飞去。
    侯云策写完诗后,还想给石虎发一道命令让飞将军送到同心城。
    侯云策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写下:“塑州节度副使石虎将军。令你部派出小部队,北上小牛关,扫荡清水河畔的党项人,孤立西会州,困死房当翰海,塑州节度使侯云策。”
    封沙看到侯云策最后两句话带着浓浓的杀气,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
    加印后,侯云策的命令很快就传到同心城。
    石虎以塑州节度副使身份坐镇同心城,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上。地方事务就全部交给了霍知行。
    霍知行在修建白狼营的同时,还要抽身打理同心城地方事务,这让一心扑在白狼营建设上的霍知行很是不爽。他在同心城设立刺史官衙之后,按照大林地方官制,拟出了录事参军事及六曹官佐,然后由侯云策以节度使的名义上报吏部。吏部专门经办西北事务的侍郎司马翎早已成为侯云策地亲密战友,拟报人员向来通行无阻,因此,尽管吏部公文还没有批复,录事参军事张金灶已经开始行始职权了。
    霍知行把大小事务交给了张金灶,自己则把家都搬到了白狼营,所幸同心城没有多少地方事务。除了一个个大肚子党项女子以外,就剩下军人、工匠和运粮队的村民,张金灶应付起来倒也轻松。
    同心城的四营新黑雕军。鹰军、狼军、龙军、豹军就布防在小牛关以南,加强营鹰军的三千人驻守在同心城内,是同心各军中最大的一支机动力量和战略预备队,狼军两千人是由凤州军组成,布防在白狼营,龙军两千人主要是骑马步军,布防在小牛关,豹军两千人是由灵州军组成,布防在固原方向。
    石虎接到侯云策密令后,立刻招来鹰军都指挥使王江和副都指挥使铁川源。
    石虎把密令递给王江,就转头看着门外的景色。石虎自从得到《金刚经》之后,一有空就拿出来研读,近来突然有了感悟,对经文理解一下变得透彻了,许多原来不明白地地方,犹如有神助一般就豁然开朗。他也就越发沉默寡言了,在武僧空见眼里,石虎宝相庄严,大有佛根,住持和石虎相比也大大不如了。
    王江接过密令,看过后递给铁川源。
    王江是在郑州加入黑雕军的,也是一位资深军官。他对这位副帅很有些敬畏,石虎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反而是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铁川源最先发言,道:“云帅的命令很明白,就是和以前在同心城一样,扫荡清水河流域的党项人,让西会州成为一座孤城,没有了外援,党项人在西会州守不了多久。”
    铁川源发言之后,王江道:“西会州有两万党项军,这些党项军强悍骁勇,我们派人去扫荡清水河下游,必然会和党项军发生大规模冲突,这个扫荡谈何容易,而且新军训练不足,打大仗会受损失。”
    石虎听两人谈了各自想法,这才开口道:“西会州是毒牙,紧紧对准灵州的咽喉,云帅早就有心要敲掉这颗毒牙,只是西会州还有两万党项军,实力不容小视。另一方面来说,两万党项军也是西会州沉重负担,云帅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把党项军困在西会州附近,不让他们出来放牧,不让他们出来耕种,不让他们和外界做买卖,不出半年,西会州不战自败。”
    石虎扫视了两人一眼,道:“铁副都指挥使,从今天起,加大对清水河畔的侦察工作,小牛关以北二十里范围内,党项人所有聚居点以及党项人马在这一带活动的规律必须要进一步摸清楚,我们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打歼灭战,让党项人马不敢轻易南下。”
    三人商议了一些行动的细节后,王江和铁川源就各领任务出去了。石虎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安慰自己:边境征战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现在只有彻底击败房当人,才能彻底解决战争,我佛大慈大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成为拿起屠刀制止杀戮的罪人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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