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婕苏醒以后,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侯云策关切的目光,她一直恍惚,才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她想起身,刚用手撑床,就感到背上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侯云策的声音如天堂般遥远:“你受伤了,趴着别动。”
    柳江婕猛然间发现自己光着上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再次想从床上撑起,刚撑起身体,背上的剧痛又让她无力地趴在了床上,柳江婕着急地道:“给我找件衣服。”
    侯云策原有此意,只是才为柳江婕处理完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去取衣服,听到柳江婕羞不可耐的声音,取过一件圆领长衫,盖在柳江婕身上。
    侯云策是一个极为整洁之人,虽是行军打仗之中,也随身带着干净的衣服,这些衣服也是柳江婕帮洗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角。
    柳江婕把脸埋在床上,连耳朵根也红透了。
    侯云策的衣服虽然干净清爽,却仍然带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每天都要为侯云策洗脚按摩,这个味道她原本是熟悉不过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趴侯云策的床上,盖着他的衣服,闻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眼光中似乎有了些醉意,而这种醉意,让疼痛也减轻了少许。
    侯云策见衣服没有盖住柳江婕的肩膀,就伸手牵了牵衣服,一边牵一边说道:“我马上派人找几个使女来服侍你,你好好休息,安心养伤吧。”
    柳江婕流了不少血,只觉得嘴里如火烧一般,就低声道:“我想喝水。”
    侯云策端起一个瓷碗,可是柳江婕趴在床上,无法喝到水,问道:“能坐起来吗?”
    柳江婕双手撑在床上,咬紧牙齿,谁知稍稍用力,背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豆大的汗滴出现在额头之上,只有无奈地趴回了床上。
    “我帮你吧。”侯云策已知柳江婕无力起身,只能依靠自己。出于礼貌,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柳江婕面红耳赤地把头埋在枕头上,既不说同意也没有否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侯云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放下白净光润的瓷碗,用双手揽住柳江婕的胳膊,指尖刚刚触到柳江婕皮肤,只觉滚烫一片。侯云策惊了一跳:难道发烧了?
    此话还没有问出口,他看到柳江婕脸如红苹果一般,顿时醒悟过来。
    随着侯云策双臂的力量,柳江婕身体渐渐立起来,最后稳定成一个跪姿。盖住身体的圆领衫也随之滑落在地,柳江婕光洁如珏的身体再次出现在侯云策眼中。
    治疗时为了止血,侯云策就用金创药缚在后背的伤口处,再用药布压住金创药。药巾从胸前绕过去打了一个结,这样就扎成了一个简易的绷带,金创药就不会脱落下来。
    侯云策温柔地道:“别动,我帮你穿上衣服。”
    柳江婕头脑乱轰轰一片,如草原的千万只野马在奔腾,又如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她木偶一般,任凭着侯云策为自己穿上了衣服。等到穿上了衣服,柳江婕这才清醒过来,她用如水般温柔的目光看着侯云策。身体轻轻地靠在了侯云策肩上。
    喝了水,柳江婕渐渐有了睡意。
    侯云策对刺客之事并不太关注,黑雕军亲卫自会对他们的失误作出解释。他最关心的城墙之战,城墙之战结束,也就意味着幽州城被大林军彻底控制。
    东、西城墙上两道火龙距离北城门只有百步之遥,双方仍在激战之中,大林军两面夹击,已是胜利在望。
    院内火把通明,一群亲卫围在井水边,封沙最先发现侯云策走出了房间,急忙跑了过来。
    “魏相在哪里?你们要增派人手,千万不能大意。”侯云策没有追问刺客,首先问起了魏仁浦的安危,魏仁浦是宰相之尊,切切不能有半点闪失。
    柳江婕的身份对于黑雕军亲卫来说并不是秘密,在封沙等人心目中,柳江婕早已是侯云策的女人了,封沙偷窥侯云策脸色,见其并无异常,心知柳江婕伤势已无大碍,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魏相的住处我们已经重新搜索了一遍,还加派了一队人马,应该没有问题。”魏仁浦住在广济寺的客房,这是一个半独立的小院子,也和侯云策所住地院子相邻。
    “没有问题?这个刺客那里来的?”侯云策毫不客气地道。
    封沙连忙道:“我们已在水井壁上发现了一个圆洞,刺客肯定是从水井爬上来的,林中虎顺着刺客留下的木梯下到井中,发现圆洞已被条石封住了。”
    “哦,契丹人居然懂得此法。”侯云策在黑城时曾专门研究过黑城地道之法。若是没有黑城地道,黑城众人在最危急时刻也就无法逃脱。他听到封沙地问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侯云策“哼”了一声,沉着脸快步来到水井旁,水井里有一个木梯,林中虎满身是汗水地坐在井口边。
    侯云策正在出言相询,北城墙上突然喊杀声震天。东、西城墙上的火光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北城门上,北城门处的因而喊杀声骤然响亮起来。
    侯云策掩饰不住内心喜悦,道:“北城门入我手矣。”
    城墙上地激战不仅让侯云策夜不能寐,也牢牢地吸引了满城人的眼神,火光终于在北城墙上汇合,一片惊呼却各有各的意味。
    城中老百姓多数是汉人。他们并不因为是汉人而明显倒向大林军,在契丹人统治幽州的二十多年间,大家生活还过得去,而大林军虽说是自己的同族,可是以后日子是好是坏,大家心中都没有底,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两军撕杀,只能惴惴不安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城中的所有契丹百姓都退入了北城。夜晚之时,契丹人中地青壮年被编成队伍,被派到北城南部,配合着契丹军和大林军相对峙,他们手中拿着弓箭、菜刀、砍刀、铁杈、木棍等各式武器,准备和大林军殊死一搏,北城墙最终陷落之时,他们皆面如死灰。
    最精锐的契丹军全部集中在尚由契丹军控制的北门。萧思温、耶律吕不古亦在其中,当北城墙陷落之时,萧思温面无表情地下令:“开城门。”
    出北门就是一马平川,二千契丹骑兵一涌而出,他们没有点火把。只是牢记着“向前突击”的命令,拼命向北方奔去。紧随其后的是二千步军,他们冲出城门之后,也向着黑沉沉北方冲了过去。
    最后一路人马就是萧思温率领的一千铁血亲卫。这一千亲卫和萧里木身边的亲卫,是幽州契丹军中实力最强地一部,他们出了城之后,并没有向北方而去,而是顺着城墙转向西方。
    当契丹军打开城门之时,城墙上地大林军就发现契丹人想要逃跑,无数大林军在城墙上大喊:“契丹人开城门了。”
    侯云策已经冲到广济寺地高塔之前,下令擂鼓。
    六面战鼓被安放在高塔的六楼之上。这是全城地一个高点,战鼓敲响之后,声音远远地传向了四方。位于城内的各部大林军在战鼓的指挥下,同时向契丹军阵地发起了攻击。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在下午和傍晚时分还凶狠异常的契丹军士,如今个个都惶惶如丧家之犬,只顾得逃命,没有一人敢于回转身来和大林军搏杀。反而是北城门上的残存的契丹军士。在萧里木和铁塔兄弟的率领之下,犹未投降,和蜂拥而上的大林军缠斗在一起。
    铁塔兄弟手中的开山巨斧已出现了数不清地缺口。倒在巨斧之下的大林军军士更是不可计数,他们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可是两兄弟体力仍然充沛,两团斧光在火把的亮光中闪烁,让近身者血肉横飞。
    刘重进眼中闪出野兽一样的光芒,在混战中,他腿上被砍中一刀,刀伤及骨,刘重进干脆就坐在床弩之上,由军士抬着,在北城门上指挥战斗。
    此时,猛火油柜中的猛火油已全部喷了出去,床弩的粗大弩箭也发射殆尽,大林军和契丹军已经完全混在了一起,战斗只能凭着双方军士的体力和求生意志。
    大林军越战越多,契丹军士已是所剩无已。
    萧里木被一名大林军军士刺中了小腹,萧里木自己武器早已不见了,手中是一柄大林军军士的腰刀,他用左手握着枪杆,右手猛地一挥,把这名大林军军士砍翻在地,萧里木把长枪从腹中拔出来之后,鲜血喷涌而出,萧里木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看着一柄锋利地长刀从头劈下,他亦无力抵抗了。
    一柄巨斧挡飞了长刀,铁塔大哥抓起萧里木,扛在肩上,他用一只手挥动大斧,跟着铁塔小弟身后,如猛虎一样朝大林军人群中冲去,大林军军士不敢掠起锋芒,纷纷朝两边闪避,眼睁睁看着三人朝城墙下冲去。
    当铁塔兄弟刚刚冲出城门,大林军的大部队也赶到北城门,北城门随即被重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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