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秋煞人,在一派略显冷清的日子里,澶州一案迅速地审讯完毕,主犯们陆续受刑。
    宣徵北院使昝居润,澶州钱粮款失踪的背后主使,被斩首。
    户部尚书高防,参与了澶州钱粮款失踪案,被斩首。
    户部侍郎、金部郎中、度支郎中被斩首。
    郑州司马郑有林,收受钱粮,延误河堤修建,致使黄河水决堤入城,被斩首。
    六人被斩,虽然人数并不多,可是大林朝多年来没有斩杀这么多的文官,大梁城的百姓也多年没有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一时之间,刑场就如庙会般热闹,鲜血,让生活安逸,有些无聊的百姓们感受到了别样的刺激。
    澶州刺史王德成、录事参军事肖青、大梁城南尉柳江清,三人以渎职罪流放沙门岛,但是,其家族都没有受到牵连。
    面对这样的结果,曾经因为各种原因为郑有林说情之人,全都选择了闭嘴,威震洛阳的十位老人多和郑有林有些感情,聚在一起大骂侯云策。不过,洛阳距离大梁有足够远的路程,这些骂声没有出洛阳,就已经无力地坠落路旁小道。
    澶州一案,侯云策和范质多次交锋。案后,范质仍然是第一宰相,长须飘飘,满是儒者的风度。侯云策也亦然如昔,带着几名亲卫,用有节奏的马蹄声,施施然穿行了大梁的宽阔大街。
    两人如没事人一般,见面亲热如常。
    从西北回来的龙威军都指挥郭炯,接受了陛下的封赏,昝府的院子成为了郭炯的产业。
    至于春季朝廷钱粮,除了郑有林供出来的小部分,大多数就没有了下落。成为了一个迷。
    其他和此案有牵连的人,当看到刽子手大刀落下之时,也把所有的不安和忐忑悄悄地扔掉。
    澶州案,就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
    此案对于大梁城就如灰尘一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大梁城仍然是如此繁华,和前些日子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天气变冷了。当刑场的浓浓血水被秋雨一点又一点地吹散,秋风也就越来越冷。
    人们都知道,秋天到了,冬天也就要来了。
    向训府弟,突然来了数名男子骑马男子,数人利落翻身下马,一名带刀男子走向了一位满脸都是风尘气息的门子,门子见这几名男子气概不凡,熊腰虎背,龙行虎步,一看就知是军中之人。
    待几名男子走近,门子忽然发现领头之人十分面熟。
    他曾是军中之人,是向训的亲随。只是在显德初年与西蜀作战之时,大腿中了流箭,伤了筋骨,伤好后就变成了瘸子。这才被迫脱下军装,向训怜其忠勇,就让他在府中当门子。
    等到来人走近,门子已经认出了来人,他对身边的手下道:“快去通知阿郎,侯相到了。”说完急步上前。
    侯云策看了看行走虽然有些跛,但是颇有军伍气质的门子,道:“你曾经是军人吧。”
    门子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守大门的生活非常实惠,可是对于一名军士来说很有些无聊,门子最骄傲的时光还是跟随着向训金戈铁马的那一段日子,侯相随口之问,正好挠到了门子的痒处,他脸上显现出久违的光彩,腰背也挺得直直的,就如正在接受检阅的军士。
    侯云策久在军旅之中。对这些受伤致残军士的心思摸得极透。也极为理解他们,随手往怀里一摸,想给点小钱给这位门子,谁知触手处,并无一枚通宝。跟在身后的封沙微微一笑,他迅速从怀中取过一串通宝,递给了侯云策。
    “这点钱赏给你。”这位老军士让侯云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黑雕军老军士,他微微一笑道:“攒够了钱,娶亲,买田,好好过日子。”
    这是侯云策对黑雕军受伤军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侯云策和向训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征伐西蜀,侯云策以大军先锋官名义做过向训的下级。这几年,侯云策顺风顺水,已经成为了大林朝的辅政大臣,地位已经高过林荣故旧向训,因此,向训得知消息,一路急走,在院中迎到侯云策。
    向训病了三个多月,如今病体稍愈,脸上还颇为暗淡。他已经知道侯云策带来的消息,大怒道:“乘人之危,这纯粹是乘人之危。”
    “虎捷军虽然没有参加北伐,可是若没有虎捷军拱卫着大梁,北伐大军如何能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从这一点来说,虎捷军居功至伟,绝对不象有些所说的那样不堪。”
    向训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道:“侯相说了公道话,我如今大病已基本痊愈,这就到军营去,看那些人如何说事。”
    五代以来,文臣向来不及骄帅,向训能文能武,做过宣徵南使,也曾经领兵打仗,他对于文、武之别有着切身感受,这一次因病离开军队不到三个月,就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传来。
    向训所部虎捷军数次留守大梁,其军营分布于城内各个战略要点,在皇宫南面和东面各有一营人马,是除了皇宫亲卫以外距离皇宫最近的武装力量,侯云策是绝不充许杨光义染指虎捷军。
    侯云策对于面临的形势颇为自信。
    经过澶州案之后,朝中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重臣们或明或暗地偏向了侯云策,更由于小陛下和小赵太后对于他是言听计从,凡是和侯云策分歧极大的提议很难获得圣旨。
    听到向训道谢,侯云策面露微笑,道:“向帅曾经带着在下征伐西蜀,想当年,破秦州、下凤州,打得西蜀军丢盗卸甲,每每想起此事,总是让我无限神往。”
    其实征伐西蜀,远没有后来和西北诸族的战斗那样激烈,不过对于总是留守大梁的向训来说,西蜀之战是他打过的最艰难的战役之一,果然,向训听到侯云策提起了西蜀之役,也是面呈得色。
    侯云策亲热地道:“我们是一起在战场上撕杀过,是过命交情,如蒙不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向训心中雪亮一片,这是拉拢。侯云策带兵多年,主持过西北大战和北伐之战,大林朝半数有名的武将都和他在一起打过仗,论到过交情,恐怕和黑雕军的将领们才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向训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连声道:“侯相放心,只要我在虎捷军,你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
    拉拢,其实需要条件的,这就如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一样,侯云策需要向训,同样,向训也离不开侯云策的支持。没有朝中阁老的暗中支持,向训同样将步履艰难。毕竟,如今的大林朝,没有哪一部人马能直接操纵朝政,这正是当年将侍卫司和殿前司两部禁军一分为六最明显的结果。
    向训摆下宴席,席上有许多秦州、凤州一带的特色菜。看罢满旧土菜,侯云策也暗自叹服向训的人情练达。原因简单,若非早有准备,很难备出这等土菜。
    微醺着出了门,未走多久,侯云策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就要到南城门的时候,街道上巡逻军士和大梁府的衙役们渐渐多了起来,侯云策有些疑惑地又走了一段,就在昝府门前,大梁府少尹杨徵之正站在了昝府门前,杨徵之不经意地回头,见到了街道上的侯云策,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侯云策的马前。
    杨徵之脸色凝重地道:“侯相,今天一早,城里出现了数张贴子,我正派人四处搜查,已经捉了一些人到大梁府。”
    侯云策见其郑重,有些奇怪地道:“什么贴子?”
    接过杨徵之递过来的贴子,侯云策面色越来越冷,过了良久,他才把头抬起来,道:“你收到了多少贴子,准确数字,在什么地方?”
    “九张,六张贴在平时官府发布文告的地方,二张贴在天静寺,一张贴在明月酒楼。”
    “你在昝府门前做什么?”
    “下官想查查昝府,看看里面是否藏着贴子,我们在里面仔细搜查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侯云策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道:“这个宅子已经不是昝府了,应是郭帅府弟,虽然他还没有搬进来,你们以后要搜查这个宅子,要经过郭帅同意,知道吗。”
    杨徵之只是一门心思搜索贴子,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拱手道:“在下粗心了,我去向郭帅赔礼道歉。”
    侯云策挥挥手,道:“那倒不必,郭帅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大梁城是帝都,里面关系就是盘根错节的大树,要小心翼翼才行。”甩顿了顿,慢慢道:“此事杨郎做得很好。”
    “多谢侯相夸奖。”
    “这九张贴子全部送到侯府去,我要亲自处理此事。现在把所有的衙役全部撤走,只留下一些信得过的衙役,暗中打听此事。”
    “快去吧。”
    杨微之匆匆离开之后,侯云策回过头,对着封沙道:“立刻派人去通知孟殊和杜刚,让他们立刻在书房里候着。”
    两位亲卫立刻掉转马头,分别去找孟殊和杜刚,封沙没有见到贴子的内容,就在一旁暗自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侯云策突然道:“你请郭帅速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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