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南大门洞,一队队骑兵们带着旋风飞驰而过,激起一团团的尘土,无数行人为之侧目,这些骑手们骑术精绝,这么多天,每天进出无数次,却没有伤到一个行人。
    守卫南大门的军士皆为襄阳本地军士,襄阳城马匹不多,骑手就少,守城门的军士皆为步军,看着从西北来的黑雕军就如粘在马背上一样,人马合一,奔驰如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黑雕军骑兵正是先锋官刘成通派到南平去的侦骑,他们十人一组,战马强壮,马术高明,根本没有将南平军看在眼里,深入南平三州如入无人之境。
    襄阳刺史吴延权出身世家,是宣徵南院使吴延祚的族弟,和其兄长一样,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如今坐镇襄阳,承担着防御南平、武平的责任,前锋军进驻襄阳之后,防务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他按照圣旨,全力为大军筹措和运送粮草。
    前锋军大胆妄为的行动,让南平守军压力大大增加,南平高官们如坐针毡。
    南平和武平一样,也是割据一方的地方政权。
    南平的地盘包括江陵,拥有荆、归、峡州十七县,居江汉一隅,势力较之武平来说更为薄弱,由于势弱,历来都向中原政权俯首称臣,以入贡的方式取得暂时的平安。中原历年政权都是短命政权,有的内部不稳,有的忙于应付契丹的袭扰,所以,一直容忍了武平等小割据势力的存在。
    大林侦骑在南平境内活动,让病魔缠身的高保勖深感不安,当他从内线处得知来者是黑雕军,心知肚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派出了数队使节,老老实实地带上贡品,希望能以财物换取和平。
    襄阳城大大方方收了贡品,黑雕军骑兵仍然不断地深入到南平境内。
    对于大林军地无赖行径,实力不济的高保勖无可奈何,只不过双方没有撕破最后脸面,高保勖就一面继续派出使节表示和平的诚意,另一面派出骑兵去驱逐这些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的大林骑兵。
    黑雕军骑兵和武平骑兵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双方高下立判,武平骑兵战马质量不如黑雕军骑兵、骑术不如、战斗意志不如、作战经验不如,诸多不如,让武平骑兵只能望着黑雕军骑兵绝尘之背影怒骂。
    南平骑兵部队出动,让刘成通兴致大增。立刻下令取消出动人数限制、取消了对到达距离的限制,深入南平的骑兵队就由最初十人一队,增加到十一人一队,五十人一队,最后。刘成通亲自率领骑兵大队人马来到了荆州附近,返客为主,将南平军为数不多的骑兵追得鸡飞狗跳。
    黑雕军骑兵欺人太甚,令高保勖又惊又怒。他拖着病体,亲率精税步骑拦截黑雕军骑兵,刘成通所率前锋队全是清一色老骑军,久在西北,深得骑兵作战的精髓,行动飘忽,诡异难寻。
    高保勖主力刚一出城,黑雕军就消失在一片葱翠之中。高保勖主力在荆州寻敌未果,刚刚回城,就传来了归州被围的消息。
    高保勖执掌南平政权多年,没有建立大的功勋,也没有大的偏差,算是一个合格的守业之主。回荆州城以后,他平静下来以后,意识到黑雕军以骑兵为主,长于野战,这样一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对于城池坚固、防守严密的归州,就如狗咬乌龟,实在找不到地方下口。面对如此敌人,固守坚城就是最好地办法,若受其调动,在野外奔波,正好中了大林军奸计。
    果然不出高保勖所料,黑雕军围了归州一天,并没有展开强攻,便离开了归州,再次消失在南平军的视线之中。
    第三天,位于峡州的南平水军大营突然大林军骑军偷袭,水军数十艘战船被焚毁。
    这个消息传到荆州,高保勖正在召集群臣议事,他大吼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就如一棵大树一样直直地倒在了殿中,这一次倒下,高保勖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子夜,高继冲继位。
    高保勖被活活气死的消息传到了襄阳,南平滞留在襄阳的使者立刻回程,形势变得复杂紧张起来,刘成通带兵之前,曾是黑雕军中专职外交官,他对大局地把握远远强于普通的将领,高保勖死后,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就停止了骚扰行动。
    六月初,新南平王高继冲重新派出使者来到了襄阳。
    六月十五日,郭炯率军来到了襄阳,大军集结完毕。
    六月十六日,郭炯正式召见南平使者。
    南平使者章审亮是一位瘦弱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长袍穿在其身上显得特别的宽大,慢慢地走进了襄阳刺史官邸。
    郭炯、刘成通和吴延权三人随意地坐在一个会客所用的房间里,人人面前都有一杯热茶,侯云策喜好热气腾腾的绿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雕军大部分高级军官都喜欢上了这种与传统喝茶方式完全不一样的沸水绿茶。
    章审亮多次到过襄阳,认识襄阳刺史吴延权。此时吴延权陪坐在次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衫、脸上有一块伤疤的年轻男子,末位上是一位穿着军服、脸色偏黑、腰挂长刀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隐隐有些面熟,章审亮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据襄阳城内线报告,针对着武平之乱,大林成立了西南面行营,军队已经在襄阳聚集,在座的两位年轻人能和吴延权坐在一起,有一位坐在主位,不言而喻,其地位高过吴延权。
    高官年纪之轻,让章审亮深为惊异。
    南平,新继位的高继冲是一个庸碌之辈,他虽然继承了高保勖地职位,却实在是昏庸无能,根本不理朝政,所有政务都由一群臣僚们处理,而这些臣僚们个个都老态龙钟,暮气沉沉,只会玩肚皮官司,争权夺利之时什么花样百出,可是每次要到襄阳来与大林军交涉,这些人就成了缩头乌龟。
    等到互相介绍了身份,章审亮更是瞪大的眼睛,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在坐之人一人是南征军主帅,一人是南征军先锋官,大林军将领们如此年轻,如此英气勃勃,他心中就如涨沸了的开水,乱成了一片,又如酒楼后面的厨房,什么味道都有。
    当章审亮听到刘成通的名字,禁不住再次扫了刘成通一眼。
    章审亮曾是后周广顺二年的进士,有个同年就叫做刘成通,前几天,他从内线得知大林先锋官是刘成通时,并没有把此刘成通当成彼刘成通,毕竟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此时,他还是不敢把两个刘成通重合,尽管其人面相看着眼熟。
    郭炯心头有一份南平重要官员的名单,他早就将章审亮地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笑呤呤地道:“章别驾是广顺年间进士,和刘将军应是同年吧。”
    当年金榜题名之时,章审亮和刘成通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以后一个留在了朝廷,一个却因故回到了南平,大梁一别就是九年时间,记忆中刘成通的相貌已完全模糊了,更何况刘成通以前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眼前这一位眼神凶狠、身体强壮,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儒雅地影子。
    章审亮迟疑地问道:“当真就是刘郎。”
    刘成通从坐位上笑着站起来,道:“刘郎就是刘郎,难道还有假冒的,一别近十年,章兄风采依旧啊。”
    刘成通从文官突然就成了将军,章审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刘兄真是大林先锋官?”
    “哈,刘某多次到荆州拜访,只是南平王不好客,不邀请在下进城而已,否则我们早就见面了。”
    刘成通之事早已超出了章审亮的经验和想象,脑筋一时转不过弯,道:“刘兄弃文成武,也能修成正果,让小弟实在没有想到。”
    郭炯笑道:“刘将军可不算是弃文从武,他不仅仅是大林将军,同时也是大林礼部侍郎。”
    刘成通成为礼部侍郎,是出使西蜀之时任命的,吏部的文书也不知什么原因,还没有传到襄阳来,刘成通又一向以将军自傲,从来没有说过他还是礼部侍郎,因此连吴延权也不知道刘成通还任着礼部侍郎,在排今日座位之时,就以刺史之位坐在了刘成通上席,他连忙站起身来,道:“吴某唐突了,刘侍郎请坐上位。”
    在任何时代,只要是官场,这座位是乱不得的,乱了就是对官场秩序的破坏,是对潜规则的破坏,因此,吴延权听闻刘成通是侍郎,屁股就坐不安稳了。
    有了这一段插曲,屋内的气氛明显有了轻松了许多。
    郭炯突然脸色一变,怒火上涌,道:“章别驾,此次我军到襄阳,是应武平节度使周保权之邀,帮他平息张文表叛乱,张文表现在已攻下了潭州,郎州危在旦夕,请章别驾回去禀报南平王,大林军要借道南平,救援郎州。”
    章审亮脸色难看起来,假途来虢的故事,对于所有文人来说,都熟悉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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