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监宫女们都躲得远远的,赵英挽着侯云策手臂,依在其身边,叹了一口气,道:“阿郎,不是我心眼小,张克利也太不像话了,以前在城南侯府里就天天地闹事,如今到了皇宫,更是不消停,刚才他带着小清,把宗林推进了花园里,弄得一身泥,手也蹭破了皮。”
    阿济格是从北方来的胡人,侯云策对这个故人特别好,将其儿子张克利收为义子,一路提携。赵英素来不会指责张克利,今天也是忍不住了。
    侯云策对于张克利则有当年“少年营”的旧情,每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克利,就会想起当年在黑城的旧事。。
    侯云策见赵英气鼓鼓的,便笑道:“克利这个家伙,精力倒真是旺盛。”夸了一句,他又道:“他也有八岁多了,要教些规矩了,若是变得无法无天,就不是好事了。”他又温言劝道:“小孩子都是这样。我小时候常和朋友们一起玩耍,打架是常事。”
    赵英也是极为理『性』之人,抱怨了一句以后,也怕侯云策误解自己是专门来告状的,便道:“寿安公主刚才到宫中来了。”
    寿安公主是太祖的女儿,她的丈夫是以前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分为六之后,张永德就失去了对大林精卫禁军的控制,带了一只偏师常年驻守在泽州,大林军北伐之时,主要任务是防守北汉。
    这只是一般高级将领地职位,张永德是驸马身份,而大林朝并没有规定驸马就不能担任高级官员,所以,他驻守泽州,是被林荣变相地逐出了大林的权力中心。当李筠被歼灭以后。侯云策就趁机将其调回了大梁,给了一个卫国公的虚位,就放他在大梁养着。
    侯云策早已将这位曾经统兵大将淡忘了,听到寿安公主入宫,便问道:“寿安公主。她到宫中来做什么?”
    在太祖时代,寿安公主府中曾是大梁贵妇人最爱去的地方,林荣时代,寿安公主府上也长期宾客赢门。当时赵英是赵皇后的妹妹,灵州节度使侯云策的夫人,卫王的女儿,身份也非同一般,自然是寿安公主府上的客人,两人关系虽不是特别深厚,却也是常来常往地熟人。
    赵英就淡淡地笑道:“寿安公主的女儿有三岁多了,她想和我们结成亲家。把女儿嫁给宗林。”对于这门亲事,赵英还是比较认同的,寿安公主虽然今非昔比,可是毕竟是太祖血脉,从家世来说,在人们心中仍是尊贵无比,若两家能联姻,就能无形中提高宗林在宫中的地位。
    侯云策背着手。在宫中转了几圈。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年不变的规律,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拒绝太祖血脉的理由。”他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儿女们,还没有长大,就已经成为了无数猎人地目标,他们甚至没有选择爱情和人生道的权利和机会,这也算是帝王家的无奈。”
    赵英见侯云策同意了,脸有喜色,道:“寿安公主明日还要到宫中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英高高兴兴地回宫,侯云策又在殿前坐了一会,只见参政知事薛居正手里拿着一个黑木盒子,匆匆走了进来,薛居正是参政知事,侯云策给了他随时进殿的权力,因此,他一这通行证,也没有人阻挡他,任由他走进了大殿。
    侯云策当了皇帝以后,发了二十张通行证,也就是这二十个大臣,能够凭着通行证,随时随地到大殿中来,不必经过太监们通报,这包括了几个宰相、参政知事,御史中丞、枢密使,以及黑雕军地几个重要将领。
    “陛下,郎州刺史郑起的黑木奏折到了。”
    侯云策称帝以后,仍然保留着林荣的黑木奏折制度,没有陛下同意,黑木奏折连宰相也不能看,这是给封疆大吏的一种特权,他们可以直接用黑木奏折向陛下汇报重大问题,一是为了保密,二是免得因为公文在各衙门慢慢运转而误事。
    侯云策接过黑木奏折,取过一柄银质小刀,划开蜡封的印纸,奏折很短,不过薄薄一页,侯云策却读得很慢,读毕,将奏折递给薛居正,道:“你也看看。”
    薛居正看罢,道:“看来江陵等地所上的奏折所言不虚,郑使君也承认了此事,只是,依臣之见,郑使君初到郎州,又遇到天灾,才会出现郎州之民大量外逃之事,他所做的紧急措施也还不错,可免其责。”
    “世间万物万事,有因就有果,郎州之乱,周保权难辞其疚,他如今被捉到了郎州,也应了那一句话,种下什么种子,就结什么果实。”
    侯云策又取过薄薄的奏折,再看了一遍,用手指敲敲了桌面,提高声音道:“周氏父子在郎州,急征暴敛,竞相盘剥百姓,除常赋二税不断加重以外,还有农具税、牛皮锐、过桥税、盐钱、曲钱、矾钱、鞋钱、酒钱,更有甚者,杨柳吐絮、鹅生双黄都是纳税,这些税钱,是真正的苛捐杂税,有一部分进了三司,绝大部分被各地官员中饱私囊。”
    “郎州如此敛奉上,肆意搜乱百姓,难怪我军攻打荆湖地区势若破竹,郎州、岳州百姓还主动提供情报,郎州之事,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薛居正进言道:“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从襄阳调一批粮食到郎州,将百姓安抚住,如今正在攻打西西蜀,不能让郎州出乱子。”
    侯云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郎州安定,西蜀的抵抗意志就要弱上两分,此事宜速办,不能丝毫懈怠,还有,郎州不仅要废除所有地苛捐杂税,还要免除荆南、潭州、郎州等地历年拖欠的租税,所有的无名杂税也全部免除,而且,给荆湖之民三年时间休养生息,免除所有的税钱,特别是在荆湖和西蜀交界之地,多多地贴上这种布告,还要在布告上写上,西蜀的租税也免三年。”
    薛居正没有想到侯云策一下就免了荆湖之地的租税,他有些迟疑地道:“西蜀比荆湖大得太多,若免了西蜀三年租税,朝廷的负担就太大了。”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这就要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西蜀朝库颇为丰厚,这些财产足够三年治西蜀之费,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这叫做放水养鱼,鱼多了,自然就可以随时网起来宰杀,若是没有鱼,就算你的网再好,也是白费劲。”
    交待完政策,薛居正很郁闷地就朝外走,虽然陛下的主意和办法都还是不错,可是陛下说出来的话,一点都没有儒家的内敛,就和那些生意人一般,他暗道:“陛下毕竟是将军出身,学问不深,若是他熟读了圣人之言,说起话来定然顺耳得多。”
    虽然话不顺耳,办法却是极好的,薛居正回到中书门下,就让小吏们取过纸笔,他亲自拟定了一份告示,告示内容就是侯云策所定下之策,当然,句子充满了充斥天地的浩然正气,将浩荡皇恩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布告发出之后,荆湖之民都将侯云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当然,这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不提。
    走了薛居正,侯云策刚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只见宰相魏仁浦和枢密使石虎又一起进了大殿。见到这两人一起来了,侯云策就只好重重地坐了下来,道:“两位脸色严肃,是西蜀战事出了问题吗,不过,各军现在仍在行军,想必战事还没有打起来,是哪一处边境出了问题。”
    石虎不愧为石佛,面对着陛下,也没有展开笑颜,只道:“北汉刘继业在代州屯积重兵,我担心契丹人又会趁西蜀之战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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