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见林氏肯说话,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高兴,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对,你担心什么呀,一切有我不是。只要有我在,谁敢随便选你?嘿嘿,雨桐啊,你也多吃点啊。咱不气了,日子总要向前看,对不对,我有错,昨儿也认了错,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依着你!”
    宋逸说着说着,就又把话题引到林氏身上去了,看样子是想趁此机会,再巩固一番自己的诚意,宋玉汐敢保证个,像这样的话,昨天夜里,他一定说了很多回,所以现在才那么驾轻就熟,在林氏面前,他哪里有国公的威严?真想让他那些个政敌到家里来瞧瞧,他是怎么哄女人的!
    一阵恶寒,宋玉汐不再去管他们,兀自喝完了粥,就起身告退了,她走的时候,宋逸还在殷勤的伺候林氏吃东西,这个多吃点,那个多吃点……甜到虐死狗的地步啊,对宋玉汐这个单身了两辈子的人来说,起码有一万点伤害!
    走出了院子,宋玉汐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怪不得昨天萧齐豫会那样问她,原来是朝廷的确准备选秀了。
    宋玉蝉已经十五,今年定下来亲事,明年她和萧齐桓就可以成亲了,从此以后,她就是定王妃,一切还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在走,可是她呢?她这一世又该按照什么轨迹来走呢?
    去了芙蓉园,跟福伯对了一会儿帐,宋玉汐在看到自己的财产再次增加了,心里那种因为选秀之事种下的阴霾才稍稍的驱散了些,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就是选秀嘛。反正宋逸已经承诺她,不会让她被人随随便便的选走,如果到时候萧齐豫动真格的,她就跑到林氏那里去哭,到时候不怕宋逸不插手!
    这么想通了之后,宋玉汐的心情果然就好了很多。最近她打算再买下两处绣坊,这也是闵蓝给她的启发,有些布料为什么一定要从江南买呢?江南可以染色绣花,那为什么京城不可以呢?
    从前她也觉得重新开个窑厂烧制琉璃不可能做到,可事实证明,只要花了相对的人力物力,将材料和工艺掌握住,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东西,染布坊和绣坊这两种铺子,京城也有好多家,宋玉汐这两天就是带着福伯走访了几家,总觉得有些差强人意。
    不过倒是给她问出了一个隐世而居的绣娘所在,据说这个绣娘是从宫里的尚衣局退下来的,一手自创的飞天针技艺十分了得,宋玉汐就顺着线索,找遍了城东城西,在她不懈努力的走访之下,终于在城西鞋帽胡同的猫儿巷中找到了这位绣娘的所在,不过,她来的不太巧,这位绣娘似乎……并不是宋玉汐想象中那样的。
    推开院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瘦骨嶙峋的,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多了,两只眼睛里透着白白的膜,邻居告诉宋玉汐,这老太太眼睛几年前就瞎了,她无儿无女,膝下只有一个远房的小侄孙女,当年她出宫的时候,已经有六十岁的年纪了,正好遇上亲戚家不富裕,要卖个闺女,她可怜那孩子,就给领回了家里,当女儿养,后来那孩子大了,嫁了人,倒是还坚持三天两头的回来看望她。
    宋玉汐满怀希望的找了半天,居然找到了这么个结果,难掩心中的失望,就问邻居她们家还绣不绣花了,邻居告诉她,说以前是绣的,后来那闺女嫁了人之后,她男人好赌成性,搜刮了两家的钱财,把老太太的眼睛给气得哭瞎了,从那之后,就没绣了。
    正说着话,那邻居就指着巷口说道:“瞧,这家的闺女回来了。也是可怜的,她男人好赌好酒,赌输了,喝醉了,就回去打人,她那个婆母也不是个好东西,在那里也是遭罪哟!”
    宋玉汐顺着那邻居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见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少妇走过来,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还挺白,胳膊上挂着一只竹篮子,篮子上盖着红布,一路走来跟邻居腼腆小声的打招呼,样子看起来有点瑟缩,直到她走近之后,宋玉汐才看见她脸上的伤,眼角和嘴角全都是青紫的,怪不得她和人打招呼要低头闪躲了。
    看见宋玉汐他们站在门口,那少妇抬头看了她一眼,宋玉汐只觉得这女子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女子低头走上门槛,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转头来看着宋玉汐,犹豫了片刻后,才走下台阶,来到宋玉汐面前,说道:
    “是你。”
    宋玉汐觉得莫名其妙,福伯和林樊也讶然的看着宋玉汐,宋玉汐却是有点糊涂,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那少妇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上回在街上,就是你救的我,要不然我肯定被我婆母打死了。”
    她这么一说,宋玉汐隐约就有了点印象了,那日她在街上看见一个老妇追着个少妇打,棍棍都打在那少妇身上,都头破血流了,还不罢手,宋玉汐看不过去,就凑了上去,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萧齐桓,其实归根结底,应该是萧齐桓救了她才对。
    见宋玉汐似乎想起来了,那少妇,这才指了指自家的门,说道:
    “这里是我娘家,小姐若是不嫌弃,进来喝杯茶水把。”
    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请了进去,那少妇先是走到院子里,到那老妇耳边大声说了一句:“姑婆,我回来了,给你带了吃的,我去拿碗,你等着啊。”
    又请宋玉汐她们坐下,然后一边往院子东边的厨房走去,一边说道:“小姐别见怪,我姑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声音不大些,她听不见。”
    宋玉汐笑着点头,说道:“不碍事的。”
    那少妇进进出出走了两三回,又是般杌子,又是拿碗拿筷子,终于把碗和筷子都送到老妇手里之后,又拿起了一旁的笤帚,一边和宋玉汐说话,一边开始扫地,也是忙碌的不行。
    不过她说:“小姐见谅,我只能在这儿待半个时辰,时间多了,我婆母和相公又该生气了。所以,这些活儿只能快点干完。”
    宋玉汐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樊,林樊就明白她的意思,带了两个小厮过去将少妇手里的笤帚接过来,说是他们替她扫院子,让她过去和小姐说说话。
    那少妇见宋玉汐他们先前站在门口,便知她应该是有事的,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走到宋玉汐身前,宋玉汐让她也坐下,然后便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没时间,我也就不和你啰嗦了。我今日前来,是为了一种刺绣,我听说你姑婆是宫里退下的绣娘,手艺十分好,可没想到,她已是这样大的高龄,你是她的侄孙女,我想请问你,你会绣吗?如果你会的话,就来替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93|92
    第九十二章
    那少妇惊讶的看着宋玉汐,过了一会儿后,也就低下了头,说道:
    “不瞒小姐,我绣是会绣的,但是我不想绣。上回在街上你也看见了,我的丈夫和婆母是那样凶恶的人,当初我姑婆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的,她从宫里退下来,有银子傍身,原本是想将我嫁个好人家,可没想到,却遇上了我夫家那样的人家,成亲前什么都好,可成亲后就变了个样,连我姑婆都给连累成这样,家里的东西都被我相公给抢走赌钱去了,我姑婆当时想去报官,走到半路上,还给他们抓回去,她的耳朵就是那时候被打受了伤,我想离开他,可他却说,如果我敢走,他一定会杀了我们,姑婆被打之后,脑子就有点不太清楚了,我偶尔也会偷偷的绣些东西去卖,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我会绣,只跟别人说,都是我姑婆年轻时绣好了的,原本这些无赖的家事,我不该跟别人说的,可今日是见着小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瞒你,我这辈子是飞不出去了,我都想过要自尽的,可又放不下我姑婆一个人,她眼睛瞎了,没有我,就是死路一条。我……我……”
    那少妇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宋玉汐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免也心生同情,想起那日在街上看见她婆母凶神恶煞追着她打的样子,哪里有一丝留情的意思,若不是刚巧她和萧齐桓经过,说不得她那天就给打死了。
    问道:“那之后,你婆母还打你吗?”
    少妇低头擦了擦眼泪,说道:“她那天被那位公子打瘫了,现在只能在病床上,打我是打不动了……”
    宋玉汐盯着她脸上的伤痕,这伤看来不是她婆母打的,应该就是她相公了,那少妇被她看的越发难受,咬着下唇,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拼命忍着哭声,忽然就跪在了地上,对宋玉汐磕头,说道:
    “小姐,我知道你是官家的小姐,你心善,那天在街上都能出手相救,你是好心好意的,这些话我原本不该说,我不该给你再添麻烦,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也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了。我在那个家里,连猪狗都不如。呜呜呜呜……”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少妇就跪趴在地上,自己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应该是怕哭大声了给她姑婆听见,宋玉汐赶紧将她扶了起来,看了一眼树下坐着的目光无神的老太太,她正端着饭碗,一点一点吃着饭菜,死气沉沉,呆呆愣愣,心中没由来的凄凉起来。
    她从前还一直哀叹自己的命运有多凄惨,可是和这个女人相比,自己的那些遭遇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这女人必定是真的受不了了,才会在这里对她这么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姑娘求助。
    叹了口气,说道:“你快起来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林樊,你总在外面走动,你看下像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林樊上前说道:“家事比较难界定,这个不好说。”
    宋玉汐想了想,然后对那少妇问道:“如果你是铁了心的话,那就只有和离一条路,你愿意和离吗?”
    少妇连连点头,说道:“我愿意的,只要能摆脱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干,但,但我相公是城防营东区的辖首,就算是我跟他和离了,他也能找到我们,他那个人表面上看不出来是坏种,他说不管我们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们,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他曾经就说过,只要他说我们通匪,就是杀了我们,他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
    宋玉汐顿时开阔了:“城防营的?哈,还真是冤家路窄!”宋逸管着的就是城防营吧。又道:“别听他吓唬你!他是城防营的,又不是西山大营的,通匪不通匪的他说了不算,更何况你是他妻子,四周邻居都认识你,说你们通匪,那不就是把他自己也往沟里带了嘛?”
    那少妇擦了擦泪痕,似乎觉得宋玉汐的话有点道理,宋玉汐见她这样,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便说话让那少妇宽心,说道:“若他是其他地方的话,我也不敢给你保证,但这件事我应下你了,只要你说的这些属实,等调查清楚了,我保证你和你姑婆不会有事。给我五天时间吧,五天之后,咱们再约在这里,事情成与不成,我都来跟你说一声。你这两天回去,也别漏了馅儿,等我消息。”
    得到了宋玉汐的这个承诺,那少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了,不住的点头,像是有所解脱那般,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如果这回求救小姐都无法脱身的话,那我便只能领着我姑婆去跳河,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宋玉汐叹息,见她又要哭,便赶忙递了个帕子过去,又接着问了她相公的名讳,具体所属,那少妇答道:
    “奴家姓谭,姑婆养我长大,唤我昭娘,我那相公名叫赵柱,是巡防营东城区的辖首,右手是四指,很好辨认。”
    宋玉汐记下之后,就起身和昭娘告辞,约定好五日后再来。
    晚上回到家里,她就去了宋逸的书房,宋逸回来后,要先去秦氏那里请安,所以暂时不在书房,宋玉汐看见褚峰,就走过去了,褚峰行礼过后,问道:“七小姐有事找国公吗?”
    “是啊。找他有点事。”正要进书房,却忽然看向了褚峰,然后又退了回来,褚峰不解,宋玉汐发问:“对了,这事儿问你也许也成。你知道赵柱这个人吗?巡防营东城区的辖首。”
    褚峰想了想后,说道:“赵柱啊。认识的吧,小姐怎么想起来问他了?”褚峰对宋玉汐还是很尊敬的,这个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小姐,而是因为她的为人,当初他奉宋逸的命令,随宋玉汐去辽城找人,找的是她姨娘的仆人,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以身犯险,这份难得的善良让他尊敬,所以对于宋玉汐的问题,褚峰还是很愿意回答的。
    宋玉汐见他认识,便跟他打听:
    “那赵柱为人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他好赌好酒?”
    “好赌好酒是真的,不过也没听说过他犯其他什么事。东城区虽然没什么大的建树,但也没出岔子。小姐好端端的问他干什么呀。”
    褚峰对这件事挺好奇,只觉得这位七小姐和别的小姐真是太不一样了,别的小姐关注点都在今天穿了哪里的衣裳,明天戴什么首饰去哪里参加聚会,可这位小姐,想的总是很……额……亲民?
    宋玉汐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哦,我就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真假,上回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婆娘打儿媳,打的那叫一个狠啊,我就在街上制止了,正好遇上定王,定王出手教训了那婆娘,后来,也就是今儿白天,我在路上又遇见那个被打的女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赵柱的妻子,说赵柱好赌又好酒,赌输了,喝醉了就打人,这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霸占了他妻子姑婆的财产,将钱全都拿去赌博了,他妻子的姑婆想去告官,还被他半路给拖了回来,如今眼睛被打瞎了,耳朵也打听不见了,那女人说的实在可怜,但我又不知道事情真假,所以想着城防营不是爹爹管辖的嘛,就想来问一问这事儿,若是事情是真的话,他管不管?”
    褚峰一听也十分意外,说道:
    “若事情属实,确实得管,这些事儿也不必麻烦国公,小姐放心的话,就让我来办吧。”
    宋玉汐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好啊,我当然放心你了。你肯接手调查最好不过了。你调查的仔细些,那个女人真的很可怜,她说若是这一回求助无门,她干脆就拖着她那眼瞎耳聋的姑婆跳河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既然知道了,能帮就帮一把,一个女子若不是过不下去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何况,如果城防营中有这样的蠹虫在,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褚峰听得面色凝重,认真的对宋玉汐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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