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哥儿抽抽噎噎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手上的蜂蜜面包上。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把手中那缺了个口依旧香味四溢的蜂蜜面包举了起来,打了个哭嗝,含糊不清道:“姐姐,姐姐给的。”
    阮成章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有些霸道的开了口:“给我掰块我尝尝。”
    这是小事,阮凤便把果哥儿放到地上,要从果哥儿手里的面包掰一块下来。
    小孩子都护食,这面包又是果哥儿从未尝过的香甜美味,他哪里肯依,挣扎着不让阮凤掰。
    赵婆子上前趁阮凤抓着果哥儿的时候,直接上手掰走了一大块,闻了闻,说了声“是挺香的”,顺手递给了阮成章:“乖孙,来,尝尝。”
    阮成章三两口塞到嘴里吃完,最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头:“奶,这个真好吃。”他又去看果哥儿手里剩下的,在他看来,果哥儿这么个小人儿,吃那么一块也有些多了。
    果哥儿呆呆的看着自个儿手上的好吃的一大半都进了阮成章的嘴里——他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哭声。
    这比先前哭得都要撕心裂肺。
    阮凤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哄着果哥儿。
    赵婆子撇了撇嘴,还有些不以为然:“呦,气性这么大,不就一点吃食。凤丫啊,你这儿子可真小气,他表哥吃他一口东西咋啦?你咋教的孩子啊?”反倒教育起阮凤来。
    依着阮凤的性子,是不敢说什么的。
    她只能不住的小声哄着果哥儿:“乖儿子,那是你哥哥啊,你分给哥哥吃一点怎么了?”
    果哥儿哪里听得进去,嗷嗷大哭着。
    阮成章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他咂了咂嘴,又从果哥儿手里剩下的那块小面包上扯下一块来,往嘴里一塞,若无其事的问阮凤:“哎,这个真好吃,大姑,你还能再弄一点来不?”
    果哥儿呆了,反应过来以后,他一屁股墩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着,小脸憋得通红,一口气没上来,竟是翻起了白眼晕厥过去。
    这下可把阮凤吓坏了,她惨叫一声“儿啊”,差点也要晕过去。
    赵婆子倒是吓了一跳,心里还有点不大高兴,觉得在自家门口哭到晕厥,有点不吉利。她粗鲁的推开阮凤,往三岁小人儿的人中上狠狠一掐——倒真把果哥儿又给掐得醒转过来,续上了那口气。
    阮凤这是真真的吓坏了,看着果哥儿嘴上那被掐得快要破了皮的人中,只觉得心中酸痛难忍,这情绪无处发泄,她只能抱着果哥儿呜呜的哭:“心肝儿,不就是一点吃的。娘回头再问你大表姐要去还不行吗?……给你要一堆,一堆,还不行吗?”
    果哥儿到底是小孩子,听着他娘给他许了愿,抽抽噎噎的止了哭,只是还一个劲的打着哭嗝,看着好不可怜,顶着被掐得快要破皮的人中,扁着嘴要哭不哭的跟他娘撒娇:“娘,嘴嘴疼……”
    赵婆子听了倒是耳朵一动,没理果哥儿,抓着重点问阮凤:“什么大表姐?你是说阮明姿那死丫头?”
    阮凤半屈膝蹲在地上抱着果哥儿,脸埋在儿子的脖颈中,抽噎了下,飞快的用手背抹掉了眼泪,这才强挤出个笑来:“是啊,今儿来的时候遇见大丫跟四丫了,大丫给果哥儿的……也不知道叫啥,从没见过,闻着香甜的很。”
    赵婆子用力一拍大腿:“原是这个!这肯定就是先前那小蹄子不知道咋搞弄出来的,拿去县里卖钱了,叫啥来着……面,面包!对,肯定就是这个!”
    阮成章叫道:“奶奶,这个好吃!你去问阮明姿多拿一些来!”
    赵婆子疼阮成章入骨,连连应声:“行行行,奶奶这就去找她要……”她又看了一眼还在打哭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果哥儿,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但想着阮凤是带着银钱来的,还是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语气却掩不住话里的施恩口吻,“也给咱们果哥儿要几个,也省的天天眼皮子这么浅,一口吃的都不肯分给他表哥。”
    阮凤搂着儿子大哭过后还在微微颤抖的小小身子,不知道怎么了,想哭又想笑,她垂着头,勉强挤出声音:“娘,大丫跟四丫好像出门去了。我来的时候看着他们坐牛三那驴车走的。”
    赵婆子突然反应过来,又是重重的拍了下大腿,“那死丫头定然是去县里头捣弄她那铺子了!”
    她又高声咒骂了几句,见阮凤还有些不知所以,同她简单一说,阮凤听得阮明姿竟然在县城开起了铺子,震惊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阮成章对这个没什么兴致,他听得阮明姿不在家,那面包估摸着眼下也吃不到,他有些不爽的咂了咂嘴,眼神在果哥儿手里剩下的那一小角面包上一扫,吓得果哥儿慌里慌张的把那一角蜂蜜面包三口五口的塞到了嘴里,差点给噎到了。
    阮成章不大高兴的“切”了一声,丢下一句“我出去玩去了”,跑了。
    阮凤一边给果哥儿顺着背,一边缓声道:“说起来,今儿好似也不是旬休的日子?怎么章哥儿还在家?”
    赵婆子脸色一变,神色有些勉强,声厉色荏的同阮凤道:“你一个地里头干活的村妇,懂什么!自然是高秀才见咱们章哥儿学的累,放他几天假,让他回来好好休息休息的——好了,都是果哥儿哭闹起来,叫你现在还没进门,赶紧进家里喝几口水。”
    阮凤嚅嚅几句,抱起还在打哭嗝的果哥儿进了家门。
    不出意外,赵婆子给阮凤端了碗水,没两句就问阮凤又要起了钱,“……你是不知道,这做学问真是老费钱了,笔墨纸砚啊,书本啊,先生的束脩啊,哪一样不是钱?”
    对于赵婆子近乎于明示的暗示,阮凤忙从怀里把那装了碎银子的红布袋掏了出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啥,赵婆子便劈手直接把那红布袋给抢了去,扒拉了下布袋口,把银子倒在手里,掂量掂量,那满是褶皱的老脸便露出个不是很满意的笑来:“凤丫,章哥儿可是咱老阮家一大家子的指望,你这钱给的有点少啊……算了算了,下次多拿些来就是了。”
    虽说阮凤也知道她娘向来如此,哪怕得了便宜也落不得一句好话。
    以往她得了数落也要陪着笑的,觉得都是一家人,没啥。只这次,她面上依旧陪着笑,心里却忍不住想起方才果哥儿哭得抽搐过去的模样。
    还有,每当她提起阮家时,阮明姿那副似笑非笑,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模样。
    就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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