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子的确严苛,不过你素日里很是认真,他大概不会过于苛责你,只是我……恐怕日子不甚好过了。”说着,她托腮,笑眯眯道:“看来今后还得右之多多关照我了。”
    钱夫子从前难为她的时候,都是顾笙帮衬着她抄书、挨罚,如今有了江执,她自是要多抱几条大腿了。
    “顾小姐说笑了,”江执亦然见外,客套道:“若是钱夫子当真为难,我若能帮衬得上,自是尽力而为。”
    江执的疏离,让燕蒹葭觉得实在没趣,不过好在她还有顾笙陪伴,心下便也就没那么多想法。
    只是,那一头,顾笙却忽然道:“偲偲今后还是安生一些,莫要再让钱夫子恼怒。”
    燕蒹葭闻言,有些讶然。她不知道,顾笙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他这话其实是怕自己离开了,她会吃苦受罪,在她心中,她的三哥哥自来便是疼宠、纵容她的。
    “三哥哥明知道我不是读书识字的料,”燕蒹葭皱眉,不高兴道:“学堂太过沉闷,钱夫子又讲的过于无趣,但凡他说的生动一些,我又何至于……”
    顾笙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温和:“偲偲,你也大了,十四岁了,不可再如此肆意妄为了。”
    “三哥哥觉得我是肆意妄为?”被娇宠惯了的小姑娘,心中觉得委屈,她咬着唇,忽而便又倔强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顾笙。
    这一幕,看在扶苏的眼底,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其实明白,顾笙是在故意激怒她,如此让她失望之下,日后自己的离去,才不至于让她万分神伤。
    再者,流言蜚语方出,即便薛绍澄清,也难免有人对此怀疑,顾笙了解她的性子,若是今日他惹恼了她,只要他不去哄着,小姑娘定然也不会与他有半点交谈。
    如此,在学堂时候,也可以避免被人口舌议论。
    于是,原本平静的气氛刹那便被打破。
    江执也沉默不语,仿佛没有见着两兄妹的纷争。
    一路再无话,唯有马车轱辘碾过沿街的声音,回荡在三人的耳畔。
    三人到了学堂,兀自落座,燕蒹葭没有再围着顾笙‘三哥哥’前,‘三哥哥’后的唤着,那冷冷的脸色,一眼便可让人看出她此时心情极差。
    对于顾家兄妹的那些传闻,并非谁都不敢议论,至少学堂上与‘顾偲’一向不太对付的陈家二小姐,便是不怕死的嚼了舌根子。
    女子间的较量,自古便是无休无止。陈家二小姐陈娉婷与‘顾偲’结怨多年,现在正巧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报复,她自是不会放过。
    于是,不过半天功夫,一些污言秽语便落到了燕蒹葭的耳朵里。出乎扶苏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在悉知的那一瞬间,攒出一个熟悉至极的笑来。
    那笑容,扶苏见过,阴冷、高傲,一瞬间便又是燕蒹葭的影子浮现上来。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陈娉婷出事的消息,传遍幽州。
    ……
    ……
    陈家在幽州,算是根深蒂固,极负名望的一族,陈家大小姐,陈娉婷的长姐入了宫,成了妃子。正是因此,在幽州这个地儿,要说顾家一半的天,那么陈家也绝对能与之平分秋色,撑起另一半的天。
    若是按照当世的辈分来说,扶苏想了想,五十年前,燕王还未登基称帝,尚且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而这陈娉婷的长姐陈盈盈,其实就是燕蒹葭皇祖父的妃子,燕蒹葭的皇祖母‘之一’。
    想到这里,扶苏便又觉得有趣,这世上奇事许多,他也算见过不少,但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叫人忍俊不禁。
    只这笑意才涌上心头,他便又顿时愣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是……这样明朗如风了?
    他来不及深思,那头燕蒹葭已然避开了一众人,兀自从府邸里寻了个两个武艺非凡的侍从,偷偷跑了出去。
    这两个侍从是最初跟着顾笙一起习武的青年,早些时候顾笙曾说,论说轻功与身手,他根本敌不过这两人。故而今天,她专门便挑了他们俩人。
    扶苏一路跟随,夕阳的余晖拉出长长的倒影,燕蒹葭站在夕阳之下,她褪去一身姑娘家的衣裙,此时着锦绣长衫,宛若贵气公子哥。
    这是扶苏熟悉的燕蒹葭,时隔许久,他竟是一时有些陌生。
    她领着两个侍从,不多时便抵达了陈家后门。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扶苏回头看了眼跟在燕蒹葭身后的两个黑衣侍从,顿时有些好奇今日她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何。
    停在陈家后门的墙垣前,燕蒹葭睨了眼身后的两个侍从,淡淡道:“去,把陈娉婷给我掳来。”
    “小姐?”两个侍从一愣,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潜入陈家,将陈家二小姐掳来……他们可从未干过这等子‘不法’之事。
    “你们没有听错,”燕蒹葭勾唇,露出一个森寒的笑来:“本小姐说,将陈家二小姐陈娉婷给掳来。”
    这一刻,眼前的人仿佛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顾偲,而是临安公主……燕蒹葭。
    不仅扶苏这么认为,就是她身后的侍从,也一副不认识眼前的人那般,愕然而难以置信。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够解释的通出门前小姐特意叮嘱他们务必要带上汗巾和布口袋的事情了。
    汗巾是为了挡脸,布口袋则是为了……装人!
    “怎么,听不懂?”燕蒹葭眯起眸子,骨子里的尊贵一瞬间高涨。
    侍从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应道:“是,小姐。”
    她见此,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道:“去吧,我在春水阁等你们。”
    说着,她很快便转身离去。
    只原地两个侍从面面相觑,再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春水阁可是……可是幽州的青楼啊!他们家小姐这是着了什么魔?竟是如此的陌生,让人胆寒。
    ……
    ……
    一炷香后,燕蒹葭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春水阁的软塌上,像极了常去那儿的纨绔公子哥。
    她嘴里吃着瓜子儿,一边吐着皮,一边不以为意的往里丢第二颗。
    两个侍从气喘吁吁的从侧窗翻了进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布袋:“小姐,我们将人绑来了。”
    他们一人脸上蒙着一张黑布,额上满是大汗,显然是掳人不易。
    陈府好歹也是大门大户,怎么也不至于像薛府一样,掳人如探囊取物。
    “惊动府中的人了?”燕蒹葭睨了眼他们身后的布袋,挑眉问道。
    “是,”侍从道:“小的身手不够好,被察觉了,现下陈府应当……”
    他正想说陈府应当已然报官,但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却是嗤笑一声:“放心,他们不敢声张。”
    陈家最重名声,好端端一个小姐被歹人掳走,若是声张出去,这个陈娉婷的清白毁了不说,陈家面上也是挂不住的。
    损失一个陈娉婷是小,丢了陈家脸面,让陈家其他的小姐也跟着蒙羞才是事大。
    陈家小姐数十个,有陈盈盈嫁入天家,珠玉在前,陈家自是盼着其余小姐也能为陈家博得好前程。
    顿了顿,燕蒹葭继续问:“不过,你们的脸被看到了?”
    “没有。”侍从摇头:“只是惊动了陈家人,小的们并未被看到。”
    “没看到就好。”说着,燕蒹葭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袍:“你们把人敲晕了?”
    这陈娉婷如此老实,显然是被敲晕了。
    “她……吓晕了。”其中一个侍从回道。
    “吓晕了?”燕蒹葭低笑一声:“这么不经折腾?有胆子造本小姐的谣,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一边说,她一边从倾身,缓缓将布袋子打开。
    布口袋里,陈娉婷素日里那嚣张的脸容褪去血色,只余下苍白与不安。
    即便昏迷着,她也皱紧眉头,显然是很畏惧的。
    燕蒹葭见此,示意其中一个侍从将陈娉婷抱上床榻。侍从听命,不多时便将陈娉婷安置在了榻上。
    他们根本弄不清楚,燕蒹葭此举意在什么,但扶苏看得明白,燕蒹葭其实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一头,燕蒹葭慢悠悠从腰侧拿出一个香囊,香囊里是一个瓷瓶。她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侍从:“把这个喂给她。”
    “小姐?”侍从诧异:“这是……”
    他不敢接过来,今日自家小姐的举止已然叫人震惊,若是此事再递过来一颗毒药……那他们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迷魂药而已,不是什么毒药。”燕蒹葭轻飘飘道:“今日让她在这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天一亮就去散播传言,就说……陈家二小姐……被歹人掳到了春水阁。”
    只要散布了这谣言,陈家必定会派人来寻人,届时,一个良家妇女被歹人掳走,落入青楼过了一宿的消息将传遍整个幽州……如此,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陈娉婷早已失了清白。
    略施小计而已,便惩戒了陈娉婷……扶苏甚至怀疑,眼前这小姑娘早已不是什么顾偲,而是真正的燕蒹葭。
    侍从犹豫道:“这……小姐今日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毁一个姑娘的清白,这手段不可谓不是毒辣。
    “陈娉婷遣人散播了谣言,说我与三哥之间有苟且。”燕蒹葭冷笑一声,道:“如若我是寻常女子,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指不定来日寻个短见,一命呜呼,她也未必会觉良心不安。”
    陈娉婷散播的谣言,早就让整个书院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是太守家的小姐,旁人不敢当面说什么,但谣言一事,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传一个,传的满城风雨。
    但凡是个女子,大都会接受不了这等子事情,陈娉婷没有想过她的死活,她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让陈娉婷好过呢?
    “喂给她吃,”燕蒹葭云淡风轻道:“照着本小姐说的去做,你们回去了有赏银领,若是不愿意……”
    她话音一顿,忽而笑容灿烂:“若是不愿意,那本小姐只好将你们供出去……只是不知道,掳劫良家妇女的罪名,你们担不担待的起。”
    赤裸裸的威胁,让两个侍卫顷刻便语塞了。
    他们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对视一眼,接过燕蒹葭递来的药丸,喂到陈娉婷的嘴里。
    吃了药,陈娉婷睡得愈发熟了,原本皱的厉害的眉梢,也跟着被抚平了。
    燕蒹葭见此,停驻了片刻便领着两个侍从回了府邸。
    次日一早,燕蒹葭睡得很香,但整个幽州都知道,陈家二小姐陈娉婷被歹人掳走,安置在春水阁里头,过了一宿。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陈家派了人来接陈娉婷,彼时陈娉婷还睡在榻上,被一盆冷水浇醒了以后,才知自己摊上了大事。
    谣言一时间像铺天盖地的飞雪一样,到处都是。陈家询问着陈娉婷,昨夜究竟看到了谁,但陈娉婷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只道有两个蒙面男子劫持了她,她吓昏之后,再睁开眼便是见着陈家的人来接自己。
    但冷静下来的陈娉婷一口咬定,此事乃顾家所为。
    为何说是顾家呢,那是因为她也做了亏心事,素日里她和旁人大抵没有什么仇怨,那么无疑让自己遭难的这件事,定然与顾家分不开干系,甚至于她直觉,此事出自‘顾偲’之手!
    无凭无据,只是猜测,陈家显然不会为她做主,更何况,如今陈娉婷也算是彻底废了,今后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会娶她过门?为了这么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陈家犯不着与顾家结仇。
    于是,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往往不去造势,谣言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
    至于燕蒹葭那头,两个侍从战战兢兢,虽说暗中拿了不少赏赐,但他们从未干过这等子事情,顾府也一向光明磊落。他们又怎能不心虚?
    但出乎意料的是,次日一早,燕蒹葭醒来,便又是那个明艳动人的顾家小姐,她似乎忘了自己做的事情,这一度让两人有些无所适从。
    唯独扶苏对此,起了疑心,昨夜燕蒹葭的脾性、行为,本就叫他怀疑,今日一起床她便好似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听到陈娉婷的事情时也显得有几分讶然……那般模样,若不是她心思深沉,伪装太好,那就是昨夜那个设计陈娉婷的人,的的确确是燕蒹葭!
    就像他自己一样,曾经他也是‘顾笙’,可后来脱离了顾笙的肉体,顾笙便忘了那些过往。
    这里,毕竟是梦境,和现实终归还是不太一样。
    扶苏的这份猜测,没有人给他答案,‘顾偲’给不了,燕蒹葭更给不了。
    但他也来不及深思,转眼间,顾笙就要离去了。
    ……
    ……
    那是一个极为宁静的午后,自前几日开始,燕蒹葭便不再同顾笙说话,两兄妹的关系徒然变差,不再同往日里那样形影不离。
    直到那日午后,顾笙背上衣物与长剑,同顾景岚道了别。
    那时,燕蒹葭正在庭院中踢毽子。这几日不同顾笙闹在一处以后,她的思绪是极为沉重的。可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明里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婢女急匆匆从走廊跑来,嘴里大喊着:“不好啦!不好啦!”
    “出什么事情了?这样慌张?”燕蒹葭停下动作,脚下的毽子落在不远处。
    一侧的小厮将毽子捡了起来,便听那头婢女道:“小姐,大事不好了,三公子马上要游学了!”
    “三哥哥要去游学?”燕蒹葭愣在原地,脑袋‘轰’的一声,有些发懵:“你听谁说的?”
    “三公子方才正同老爷辞别呢!”婢女道:“奴婢亲眼所有,亲耳所闻。三公子背着行囊,说要……诶,小姐……”
    她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已然提起裙摆,朝着偏厅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理不出思绪,只心有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气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抵达偏厅。果不其然,正如那婢女所说,顾笙此时正背着包袱,腰侧悬着一柄长剑。
    “三哥哥,你要去哪儿?”她又急又惧,说出来的话都荡着三分颤抖。
    先前那些别扭与气恼,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不知飘到了何处。
    顾景岚垂着头,语气很是低沉:“偲偲,你三哥昨日拜了师父,今日要离开幽州,前去游学了。”
    “游学?哪里游学?”燕蒹葭瞪大眼睛:“三哥哥为何拜了师父?那师父是何许人?为何我不知道?”
    “四海之大,皆可游学。”顾笙淡淡道:“昨日拜得妙善真人为师,师父今日便要远行,我来不及同你细细说道。”
    “那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燕蒹葭道:“可以……早些回来吗?”
    她听说过游学,知道许多人一旦去了,便是数年方可归来一次。可她私心里不希望顾笙去,或者说即便去了,也盼着他早日归来。
    “许是要三五年罢,”顾笙笑了笑,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届时,偲偲大抵也都嫁人了。”
    “三哥哥是骗我的对不对?”小姑娘红了眼眶,咬唇道:“若是因为我这几日同三哥哥置气,让三哥哥不喜了,我今后便不这样了,我……我在学堂上认真,也听夫子的话,不惹事儿,三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她上前,拉着他的袖摆,几乎就要哭出来。
    这是扶苏第一次见着她露出这等神色,第一次见着她如此卑微,只为挽留一个人。
    “对不起,偲偲。”顾笙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梢:“师父在等我了。”
    “为何?为何三哥哥执意要走?”她死死抓着他的袖摆,不肯撒手,只仰着脑袋,倔强的望着他。
    顾笙回她:“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总拘于一隅。”
    袖摆下的五指,一瞬间拢起,他紧紧捏着掌心,神色却依旧如常。
    那么风轻云淡,那么……不留余地。
    一句男儿志在四方,是她所不能理解、不能驳斥的理由。
    本以为小姑娘会大哭大闹,但出乎顾笙与顾景岚的意料,她徒然松了手,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三哥哥若是执意要走,我不做阻拦。愿三哥哥锦绣前程,平安顺遂!”
    说着,她退了两步,红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心下有些窒息,顾笙还是弯了弯眉眼,轻声嘱咐:“偲偲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待我回来了……便再不走了。”
    待他回来,许是三五年后,届时顾偲嫁了旁人,他便可以安生的留在幽州,一辈子以兄妹的名义相处。
    “好。”燕蒹葭道:“三哥哥,一路顺风,记得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儿。”
    ……
    ……
    顾笙的离去,让整个顾府都冷清了许多。尤其是燕蒹葭,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一般,她在学堂尤为乖顺,不再像往日里那般顽劣捣蛋。
    顾景岚这个做父亲的,自是心疼万分,为此,他特意书信了一封,让远在都城的两个儿子,回了一趟幽州。
    燕蒹葭看起来,似乎尤为平静,但唯独扶苏知道,他不止一次两次听到,熄了灯火的闺房中,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那时,他忍不住走近她的身侧,他坐在床前,掌心落在她的发丝上,宛若自己还是顾笙一样,他变得有些见不得燕蒹葭如此伤怀。
    对于自己的反常举止,扶苏将其归咎为梦境所致。他入了这梦境,也曾是‘顾笙’,如今受顾笙的影响,难免不会对燕蒹葭生出几分怜惜。
    于是,日子一晃便是两个月过去。
    燕蒹葭渐渐从没有顾笙的日子里,走了出来。这两个月,她开始与江执走得很近。
    江执和顾笙不同,江执骨子里透着冷漠,顾笙则对她温柔至极。不同的对待,让燕蒹葭总有些不服气的去接近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人缘不错。
    过了年,她就十五岁了。她有着这个年纪姑娘家的飞扬与明媚,也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大胆肆意。
    但再胆大,也只是温室里的娇花,日子久了,扶苏渐渐便觉得,那夜坑害陈娉婷时毒辣果敢的女子,的的确确是燕蒹葭本尊无疑了。
    二月初的时候,顾府上下都去了寺庙烧香,但中途顾景岚因着城中有事,便又急急赶了回去。
    因此,燕蒹葭和江执二人只好等着烧完香再一同回去。
    天不遂人愿,在下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匪徒。
    顾景岚是幽州太守,这些年也没有哪个土匪窝敢对其下手,但这一次,来势汹汹,不过几声尖叫的功夫,燕蒹葭与江执便都被劫持了。
    他们整整被囚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里,顾景岚绞尽脑汁救人,匪徒却是花样百出,不肯交人。
    这是‘顾偲’有生以来,碰到最糟糕的事情,好在身边有江执的陪同,否则她大抵是会支撑不住。
    在这七天七夜里,江执就像是一盏灯,将她温暖。初春的寒意将她击倒,她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止。最后,江执带着她从土匪窝逃走,背着她走了两天两夜,两人才最终获救。
    可惜的是,那些匪徒逃的太快,顾景岚无法寻得匪徒的踪迹,此事也跟着不了了之。
    等到燕蒹葭醒来的时候,那一抹情窦,终于开了窍。
    她对江执上了心,整个人也再度活了过来。她又像从前一样,在书院中喧闹不已,四处捉弄夫子,惹得夫子每日对她吹胡子瞪眼。
    可心中却一日日欢喜,尤其对江执,生出了执念。
    次年初夏,她十六岁,称心如意的嫁给了江执。而后江执进京赶考,没能考上,再度回了幽州。
    顾景岚将江执安排在手下做事,江执也沉稳得当……再之后,扶苏眼前忽而黑了,四周静悄悄的,他便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耳边传来哭喊的声音,仿佛变了天一样。他隐约觉得,一切并非那么顺遂。
    果不其然,四下再明朗起来的时候,顾笙回来了。
    扶苏见着顾笙下了马车,从前年少秀气的脸容,此时也染上了风霜之色,显得颇有几分沧桑。
    他付给车夫银子,随后站在顾府的门前,就见顾府门匾已然有一半掉落,门匾上积满了灰,还有蜘蛛网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
    朱门暗沉,门栓上贴着一个红红的纸,纸上写着‘封’字,尤为触目惊心。
    顾府……落败了。
    顾笙皱起眉梢,见路过一女子,忙上前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顾府……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顾府?”女子回头看了眼牌匾,转瞬又看了眼顾笙,说道:“这位公子是外乡人?”
    顾笙点头,谎称:“我与顾府三公子曾经是故交,今日前来是想要拜访他。”
    “顾府三公子五年前就离开幽州了,你怕是寻不到他了。”女子道:“去岁那会儿,顾家被抄,顾老爷子过世,顾府的三公子都没有回来,想来是死在外头了。”
    那女子说着,满脸唏嘘。这世道就是奇怪,当年顾家在幽州有多么显赫,如今就有多么没落。
    古人说风水轮流转,其实诚不欺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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