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源村东头有一个乱葬岗,这十里八村但凡是死了人,都往这里扔。
    月朗星稀,山坳里风吹雨淋无人过问的尸体都快堆积成了小山,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尸体腐烂的恶臭随着风散了开来,突然,尸堆上一具女尸的手抽动了一下...
    无歌挣扎着从一具没了头的男尸身子底下钻出尸堆,手脚并用的从散着恶臭的山坳里爬上地面,捏着鼻子深深用嘴喘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山坳里残肢断臂五花八门的尸体,赶忙捏着鼻子疾走几步,跑到上风口的一颗古树下停了下来。
    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前后左右头顶脚下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她放开捏着鼻子的手,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颇有些自豪:“啧啧啧,刷下一层皮估计也难洗掉这味儿了,真是亏得我聪明。”
    无歌心情有些愉悦,脚步跟着也轻快起来,她两手交叠抱着后脑勺,哼着小曲儿往前走。
    就在方才,无歌死里逃生了一回,一只生前被人开膛破肚的女鬼闻到了她的血,疯了般的追着她跑了能有百八十里地,肠子胃挂在地上蹭的全是灰,她也不嫌脏,边追无歌边往肚子里拾到。亏得无歌临危不乱,急中生智,两眼一闭腿一蹬一头扎进了臭气熏天的山坳里,这才逃过一劫。
    有时候无歌觉得老天爷很是不公平,大家都是妖魔鬼怪,凭什么旁的妖怪要么死相可怖,要么多少有点法力能糊弄糊弄凡人,怎的偏生她就啥也不会还长得如花似玉,除了空有百万岁寿命,平时多喝口凉水都感冒,搬了石头就能砸脚。
    就譬如现在,无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
    无歌站起身来拍拍灰,弯腰勾头一看,竟有一个男人的头不知何时咬上了她的裤腿,头上的头皮腐烂露出头骨,没烂的头皮上还残留了几撮头发稀稀疏疏的耷拉在脸上,此时这颗头正睁着布满血丝,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的两个眼珠子盯着她,无歌心惊之下扯着嗓子大叫出声,边喊边左右晃动着身子拼了命的甩起腿来。
    从大老远看去,像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大晚上在漆黑的乱葬岗上踢毽子...
    “大哥你撒撒嘴吧,我求你了,这大晚上让人看见怪不好的。”无歌一边甩着裤腿上的脑袋,嘴里一边有商有量的跟裤腿上的脑袋谈判。
    就在她正准备对裤腿上的“大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忽然,她后脊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了她的肩膀,无歌很是不耐烦的想抬手将后背上的东西拍下去,手方抬了一半,后颈受了一股猛力,身体没了着力点,不知什么东西拽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整个身子被拖拽着向后,力气之大让无歌根本没法挣扎起身。
    无歌被拽着领子像一个破麻袋,身下的碎石子隔得她后背直疼,她颤着声说道:“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能帮我看看我背后是啥拽我吗?”
    裤腿上的男人头紧咬着她不撒嘴,在地上“咯噔,咯噔“的像个长毛的皮球一般弹跳,眨巴了一下眼,没打算搭理她。
    无奈之下,无歌只好吃力的扭着脑袋往身后看,这一看差点没把无歌吓的哭出声来。
    一眼望去,夜幕之下黑压压的一片缺胳膊少腿的腐尸正僵直了身体,张牙舞爪的向着无歌逼近,其中好几个口涎留了三丈长,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散着腥臭。而现下正死命拽着她后衣领的,正是方才在尸堆里压在她身上的无头男尸。
    无歌心如死灰,本想着灵机一动扎进尸堆里是死里逃了生,没曾想却是出了龙潭又进虎穴。怎的方才她在古树下时没发现异动,合着这群腐尸是在等她放松警惕。
    无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无奈苦笑,心想这腐尸还挺会审时度势。
    她两手颓然的耷拉在身侧,腿心直发软:“大哥你也太不厚道了,你好歹给我个心理准备,而且你就说是你拽我,我也不会生气,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无歌眼瞅着这能有十来二十个的尸群,心想自己就这一点血,一人来一口也把她吸干了。
    咬着无歌裤腿的头闻言一顿,终于撒开了嘴,瞪着目眦欲裂的眼珠子,缓缓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这...不...是...我。”
    合着还认错人了。
    无歌很是哭笑不得,身后恶臭熏天的尸群离她越来越近,呲着獠牙拖着残腿,恶狠狠地向她扑来,颈上缠上了一只血肉模糊腐蛆丛生的手,死命的紧勒着她的脖子让她憋红了脸喘不上气,无歌心想怪只怪自己被灌木丛里的树杈子划破了腿,尸臭都盖不住她血里的异香,她今日怕是要在此处香消玉殒了。
    无歌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认命般缓缓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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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源村外荒田上有一处破烂的小亭子,想是以前下地耕田的农户搭盖的遮阳亭。
    一年龄大概三四十岁的男子此时正一只手哆哆嗦嗦在无歌腰间摸索着,半天不得门道,有些气恼的开始大力撕拉着她浅蓝色的布腰带,嘴里低声咒骂:“大夏天的穿这么多也不怕捂出痱子。”
    无歌朦胧间似乎感觉有人在撕扯她襟间的衣服,眼珠子在闭着的眼皮下滚动了几下,她听见一个男人嘶哑的嗓音低声念叨着什么,无歌猛然睁开一双美目坐起身来,一个手刀劈向身前男子的后脖颈,抬腿一脚踹向他的命根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末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躺在地上打着滚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捂着裤裆哀嚎的男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登徒子,今日遇到本姑娘算你倒霉。”
    无歌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什么破损,转身要走,然而左腿拔了三两下也抬不起来,低头一看地上那男子竟腾出一手抱住了她的裤腿,无歌心想看来下手轻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说罢抬起手肘准备给男子再补上那么一下子。
    “你你你,狼心狗肺。”地上的男子哆嗦着手指,直指她脑门。
    “此言何意?”无歌闻言顿了顿首,似乎回想起些什么。
    “恩将仇报,就该让你被野狼叼走。”
    无歌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貌似被腐尸扼住了脖子,那一群恶臭熏天的腐尸似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而后她喘不上气,就...
    无歌当即“哐当”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地上的男子两手一揖。
    “大恩不言谢,恩公受我一拜。”说罢脑门直冲着地,就要磕头。
    “哎哎哎,小姑娘你言重了,言重了。”男子一看画风突变,脸颊微红,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坐直了。
    “不不不,要的要的。”无歌摇了摇头很是愧疚,说着脑门冲地,眼看又要一脑门磕下去。
    “别别别,不是我救了你,小姑娘,你可别拜我,要拜去拜救你的那位俊公子。我就是怕你被野狼叼走了,你要谢就赔我点药钱就行。”男子似乎有些害羞的抚着后脑勺说道。
    无歌似是想起什么:“但恩公你扯我衣服干嘛?”
    男子看了眼身前长得貌美如花的无歌,有些赧红了脸,又道:“这古源村最近瘟疫肆虐,我家住这荒田边上,村里最近人死的多了,四下里怨气横生,很是不太平,我想我已经把你从乱葬岗背到这来了,看你半天不醒,想从你身上拿两个钱,就当报酬了,你看这连年不是旱就是雨,田都荒了。”
    无歌闻言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要的要的,恩公也是不容易,理解理解。”她边说着边不住的点头。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对了,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在外头瞎跑,万一遇上个什么山精野怪,那可就完了。”很是语重心长。
    无歌抓住了重点:“不妨事不妨事,山精野怪好沟通,只要不是什么妖魔怨灵就行。”
    男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无歌,心想挺漂亮一小姑娘,可惜脑子不太正常,满脸怜悯的又道:“小姑娘药钱你就甭给我了,你去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吧。对了,方才我途径乱葬岗,只见一个俊公子抱着你轻轻将你放在古树下,我当是什么歹人,大喝了一声,谁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撒腿就跑了,可能跑的急了,掉了一个这个在你身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两手递给无歌。
    无歌接过香囊,低头嗅了嗅,是一股泠冽的海檀香的味道。
    “我初想应该是你们小情侣间吵架闹了不愉快,但又一想这得是闹了多大的气,月黑风高的把媳妇扔乱葬岗了,现在听你一说这才知道你大概是遇了什么险了,被那俊公子救下了,那方才那位俊公子当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男子边说着,眼里闪了些敬仰。
    “那男子生的什么样?”无歌想了想,听他的描述,俊公子,这百来年间能入了她眼的,称得上俊的公子,也就是只有个绮渊了。
    男子颇有些羡慕说道“月光有些暗,我看的不真切,但他回头一刹那,我看到他面如冠玉,轮廓深邃,眉目间有一股贵气。哦对了,个子还挺高。”
    “可是星眸皓月,斜眉入鬓,唇如夏樱,一头银发?”
    “对对对,星眸什么月,斜眉到鬓,唇如那种花,对对对。”
    无歌闻言颔首,只听男子又说:“但是不是一头银发,小姑娘你真会开玩笑,一头银发那不是妖怪吗?”看来不是绮渊。
    “他就是妖怪啊。”无歌说着对着男子眨巴了一下眼。
    男子反应迟缓了一下,半晌,他惊骇的看着眼前额间一点朱砂痣美的十分妖异的无歌,扯着嗓子破了音的大叫,边叫边拔腿朝远处飞奔跑去。
    “哎?药钱你不要了吗?”无歌对着他脚下生风的背影有些迷茫。
    “有鬼啊!啊!啊!”只听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荒田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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