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墨黑的天上悬着一颗孤星,琉璃宫灯垂吊在琼楼玉宇之上,透着温柔氤氲的柔光。
    酉时末,宫墙深锁,无歌与蔻蔻两人百无聊赖的随意闲逛着。
    两人本想去哪找点吃食,但出了圣恩殿,也不知冕月宫中那些守卫和侍从都去了哪里,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碰着。
    “圣女,妖是什么?”
    行至一方池塘旁,蔻蔻莫名问了一句。
    无歌被蔻蔻问笑了:“妖是什么,额,怎么说呢。”想了一下,“你们流沙寰宇内有人人喊打的坏人吗?”
    “有啊,‘流烟’异族就是。”
    “这么说吧,妖魔一道,在后神纪上就好比这里的‘流烟’。”
    生而为妖,她却从没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妥,顶多就是没那么好听而已。
    蔻蔻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将无歌的手牵起,握在手心里,无歌怔愣了一下。
    就听蔻蔻声音轻柔:“圣女,即便你是‘流烟’,蔻蔻也一定会一直陪伴你。”她脸上表情珍重,在夜灯的晕染下透着温柔。
    胸腔里有种温热的感觉,无歌抬手揉揉蔻蔻的小脸:“你傻啊,就算是妖,也不全是坏人,比如我,就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幸福小妖,你...”
    “哦?是吗?”忽而传来一个清洌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吓了两人一跳。
    池塘旁的假山后晃过一个人影,那人款款从夜幕中走来,银色的发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是姬晟。
    无歌惊慌,他什么时候在的?
    姬晟绕过池塘,矮身从垂柳下穿过,缓缓行至无歌身旁。
    “圣,圣女,我去找,吃的..”蔻蔻看见姬晟,说话直打顿,没等无歌反应,小跑着走了。
    “等...等...”我啊!这个妮子,方才说的比唱的好听,这会儿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
    她挠挠头,一脸尴尬的看向姬晟。
    此时此刻,清风拂柳,皎月之下,池塘之畔,只有她与身前的银发男子。
    近看下,无歌发现他的五官当真与绮渊分毫不差,就连眼角那点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无歌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心想着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不自觉越凑越近。
    “圣女,我可好看?”他声音蛊惑,唇角含笑。
    闻言点头,绮渊的容颜那自是好看,无歌看了百万年,也还没看够...
    姬晟笑着,眸子里的水光潋滟,无歌心想,要是绮渊笑起来,也该是这个祸国殃民的样子吧。
    他的唇缓缓贴近无歌耳边,吐息如兰:“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去一个地方?哪儿?
    无歌侧头看着他的眼,黑眸里面荡漾着波光,衬着银发,宛如暗夜中跌落凡尘的谪仙。
    她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点头。
    跟着他的步伐,来到假山后。
    姬晟顿足回身,笑了一下,猛的挨身将无歌抵在山石上,身子贴的很近,他的银发与她乌黑的墨发交缠。
    无歌脑子混沌,看着他两瓣如樱的薄唇翕动,就见他温柔的眉眼离她越来越近,薄唇浅浅擦过她的颊边,声线如醇酒般惑人心神...
    他说:“不会很疼的...”
    ———
    圣恩殿内
    “三哥,吞云兽可能就在冕月国。”
    凤珏站在白玉砌成的圆桌旁,身边的墨星染不知在思忖什么,手里握着一盏白玉杯,愣愣出神。
    闻言,他看向凤珏:“吞云兽在冕月国内?”俊逸的少年满腹愁思。
    凤珏不太肯定的点了点头:“只是可能。”
    “依据呢?”
    “朵儿打听到,国师是不死之身,无论冕月国的国主如何交替,都不会动摇到他的位置。相传,冕月国这片绿洲就是国师一手创造。”
    凤珏顿了顿,看墨星染眉头紧皱,继续说到:“每年,国师都会行祈雨大典,而那些所谓的‘圣子’,就会在祈雨大典上扮演‘神的礼物’,祈雨大典过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说到这里,墨星染心中一凛。
    天道有常,在后神纪大陆上,即便是万古天的尊神也不能轻易的呼风唤雨,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擅改万物运行的规律,只因,如此作为有违天道。
    凤珏坐在了墨星染身旁,表情严肃:“三哥,我觉得这一切,可能跟吞云兽有关。”
    吞云兽是父神座下二神兽之一,是为五行神兽。
    相传,后神纪大陆的前身是万神大陆,那是父神连同九位上古神祇以骨血神魂创造的,旨在打造一片永乐净土。
    而创世后,除了‘玄华帝君’外,父神和其余八位上古神祇都陨落了。
    随着真神灭绝,人心生了‘贪嗔痴’,天道失衡,于是永乐净土成了无间地狱,再之后,就有了‘后神纪大陆’。
    但终究这片大陆是神祇所创,所以,他们定然是超脱于外的,例如唯一一位遗世的神祇‘玄华帝君’,既然如此,那吞云兽是为远古神兽,它定然也当超脱天道。
    这些混杂的想法在墨星染脑中翻涌,他沉声说道:“凤珏,我知你所虑,但这阵中一切不同于外面,这里,没有‘天道’。”
    如若真有‘天道’,那这就不是玲珑阵了。
    “你方才说,冕月国的圣子会在祈雨大典上扮演‘神的礼物’?”墨星染突然莫名问了一句。
    凤珏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墨星染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盏,神情肃穆,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没有‘天道’,却有‘神’吗?
    他想,以目前发生的一切来看,这玲珑阵不是他们熟知的五行阵,循常的五行阵,只要按照规律找到阵眼所在,轻松就能破解,而这玲珑阵既是上古神祇所布大阵,就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突然,墨星染脑海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凤珏,你说那些圣子在祈雨大典后会怎样?”他睁大了眸子,转身直面凤珏。
    “朵,朵儿说,他们会消失。”凤珏被墨星染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
    消失!
    墨星染陡然间定住了身子,他俊脸惨白的吓人。
    凤珏轻轻晃了晃他:“三哥?”
    “魂祭大阵!”他一字一顿,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这是他儿时从记载‘狞腓妖兽’那本古书上偶然看见的,他模糊的记得,书中记载,此阵阴邪至极,在上古时期,是被众神严勒的‘大凶禁阵’。
    他只记得,此阵特殊之处就在于,无论是启阵还是行阵,都需要生魂祭奠!
    可上古神祇为何要铤而走险的用此邪阵?难道只是为了镇压染了杀戮之气的吞云兽?
    不对!
    吞云兽异动是在五百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而玲珑阵早在此前数万万年就已存世。
    这一切,不是这么简单...
    墨星染手中的白玉盏越握越紧,掌上青筋暴起,他绞尽脑汁也难猜透这重重迷雾。
    ‘砰’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白玉盏猛的碎裂开来,掌心被碎盏扎破,隐隐的疼痛感将他拉回现实。
    凤珏小心翼翼的问他:“三哥,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几时了?”
    凤珏轻轻展开墨星染的手掌,杯盏碎白的残渣深深嵌在肉里,染了血色。“不清楚,往常这时冕月宫里都有人打更,不知今日是怎么。”
    猝不及防的,墨星染闻言骤然站起身来,抽出手,疾跑着夺门而出。
    “三哥,你去哪?”
    凤珏紧握着手帕咬着下唇,望着他匆忙的背影。
    他手上的伤,还没包扎...
    —————
    墨星染身形如风,他冲出圣恩殿也没择个方向,只顾着急奔。
    此地怪异,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无歌很有可能将要成为祭奠‘魂祭大阵’的生魂。
    而她离开圣恩殿时天还有些光亮,此时却已经是夜幕低垂。
    这足以说明,她遇险了!
    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偌大的宫闱宛如鬼蜮。
    就在此时,前面岔路处走来一个踉跄的人影,他赶忙冲上前去。
    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墨星染抓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圣女?”
    身前女子始终低垂着头,闻言也不说话。
    墨星染使劲晃了晃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圣女?”
    她的身体随着墨星染的推动猛晃了几下,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后仰倒。
    刹那间,借着墙围上的琉璃宫灯,墨星染看清了女子的脸,他登时双眸大睁,惊诧万分。
    因为这个女子,是蔻蔻!
    此前太过着急,他没顾得上细看,此时再想,方才蔻蔻的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歪歪斜斜,低垂着脑袋,双手僵直在身侧,活死人一般。
    “蔻蔻,蔻蔻你说话,无歌在哪?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蔻蔻瘫在地上失了魂一般,双瞳里没有一点神采。
    “你怎么了?啊?你说话啊!”他扶着蔻蔻坐起。
    就见她嘴唇翕合喃喃,声音细如蚊呐,墨星染听不清,于是屏息凑近她头边。
    “我..与圣女..走失了。”
    走失?如何能走失?
    “在哪走失的?”他急急追问。
    “我与..圣女走失了...”无论墨星染怎么问,蔻蔻由始至终都是着一句话。
    于是,墨星染断定,蔻蔻失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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