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都弄完之后,朱由校才问道:“先生今日进宫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孙承宗看了一眼朱由校,脸色坚定的问道:“陛下可是想革新?”
    这一刻,孙承宗没有再绕弯子,直接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他既然决定进宫来问,那就没有想再绕弯子,索性就直接一点。
    朱由校淡淡的看了一眼孙承宗,笑着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事实上朱由校的确是想革新,他在做的也是革新的事情,但他却不想提起革新的口号。
    原因很简单,革新这种事情不是喊口号就有用的。到了一定的程度,确实需要喊一喊口号,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所以朱由校根本就不提这件事情,即便是现在提起来,只会遭到更多的反对,除此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朱由校没想到孙承宗居然会问起革新,而且还是如此直接。
    见到朱由校这么说话,孙承宗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了。
    原因也很简单,身为臣子不能够逼迫皇帝,这一点还是要遵守的,也是为臣子的本分。
    孙承宗说道:“陛下这一段日子任用新人,又改了很多规矩,所以臣以为陛下有革新之意。”
    听了孙承宗的话,朱由校有一些无奈。
    无论在什么时候,聪明人都很多,何况是在朝廷之中?
    能够把官做到最顶级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
    虽然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还是被人给看穿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能承认,因为没有一点好处。
    朱由校脸色带着些许疑惑的“哦”了一声,继而说道:“哪有什么革新?朕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自从朕继位以来,朝堂上纷纷扰扰,事情这么多,朕哪有心思想这个?再说了,历史之上革新的事情很多,很多臣子都想做,很多帝王也都想做,可是最终结果呢?有好结果的却不多,所以朕没有想过。”
    这倒不是朱由校瞎说的,自己想肯定是想,但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好下场是真的。
    别说其他的,就单单是大明朝,张居正改革才完事多少年,结果呢?
    还不是搞成了这个样子,人亡政息了。
    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朱由校才不会瞎喊革新的口号呢。
    孙承宗点了点头说道:“臣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说这件事情了,臣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皇帝已经给你一个答案了,无论这个答案是真是假,你都需要把它当成真的,这一点倒是何时都不会改变。
    既然不能继续追问了,于是孙承宗果断的转移了话题。
    “陛下,自从臣到了兵部以来,发现兵部很多事情并不如人意。”
    孙承宗想了想说道:“不说其他的,单单是京营,就让人很不如意啊。每年朝廷花费这么多钱养着他们,可结果却是不堪大用。所以臣想着彻查一下京营,裁汰一些老弱。”
    这件事情在兵部尚书的职权范围之内,孙承宗提出此事也属于正常的范畴。
    不过朱由校也算看出来了,孙承宗这就是在打埋伏。只不过无所谓,他对孙承宗的军事素养还是认可的,至少孙承宗练兵练得好。
    别的不说,很多人都说孙承宗在辽东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银钱,他的整体策略是有问题的。
    可是真到了大明朝,朱由校才明白,孙承宗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是其他的办法行不通。
    大明朝的卫所制已经彻底糜烂了,如果在旧有的军队上进行改革,难度非常大;甚至是辽东也一样。
    辽东的军队不想替朝廷打仗,这一点朱由校知道的很清楚。
    首先朝廷没有钱给辽东的军队,他们每年作战都要自己种地;另外,他们战死了朝廷的抚恤不到位,杀敌给他们的奖赏也不够,当兵的自然不愿意给你卖命。
    辽东战心不高,没有精兵,那怎么办?
    那就只能是修城筑寨死守,只要钱足够多,就可以把城寨可劲儿的往前修,一点一点的蚕食。
    这样的好处非常多,除了花钱多一点。再说其实也没有花多少,按照大明朝的开销,每年在辽东不过烧掉800万两。
    对于这么大的国家来说,烧800万两也算钱?
    如果是正常的税收,正常的朝廷开支一年烧2000万两也烧得起。
    说到底大明朝就是没有钱,有钱什么都好办。
    不算其他,算一算乾隆时期大清的税收就知道了。
    在乾隆时期,清朝一年的财政收在5000来万两白银上下,粮食达到了1300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收入。可是大明呢?
    按道理来说,大明朝的经济可是比大清要发达的,但是赋税却差了这么多。
    辽东烧了那么一点点钱,就把这个国家给烧垮了。
    各地的天灾人祸虽然很多,但是财富也不少,就是国家没钱穷的要死。
    所以朱由校根本不着急去解决其他的问题,他只是想解决内部问题。只要把钱收上来了,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原因非常的简单,有了钱什么都办的成;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
    所以朱由校也不着急,他想要先调整好朝堂,得到一支能用的队伍,至少不是混日子的。
    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后,朱由校就可以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应该在明年就可以实现。
    现在孙承宗提到彻查京营这件事情,显然他也是有想法了。自从礼部、户部开始做事之后,徐光启他们的权力扩张得很快。
    事实上,朱由校一直在放纵或者是支持徐光启他们这么做,让中央来收权力。
    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中央有了权力之后,朱由校才能够把权力收到自己的手里面来。
    现在孙承宗显然坐不住了,他也想这么做。
    朱由校也明白了,孙承宗为什么问自己革新的问题。
    “既然先生想做,那就做吧!”朱由校笑着说道。
    “朕会让英国公张维贤配合先生。”朱由校提到了英国公。
    此时在大明的官方,英国公张维贤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也是朝堂上绕不过去的一个人。
    张维贤与明末三大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皆有牵涉,因其背景显赫,执掌京营兵权,在明末混乱险恶的政治斗争中皆得身保。
    张维贤在移宫案上出了大力,在魏忠贤等人的阻拦下,亲自抬轿将天启帝从乾清宫抬到文华殿继承皇位。
    原本的历史上,在魏忠贤当政时,尤不能拿张维贤怎么样。天启皇帝能够保证京城不乱,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张维贤的存在。
    朱由校虽然一直没有重用张维贤这个人,但不代表不看重他。
    恰恰相反,朱由校对张维贤十分的看重,只不过一直还没有到用他的时候。
    对于这样一个人,朱由校是不可能放弃的。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孙承宗拱手说道:“臣谢陛下。那如此,臣就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孙承宗给朱由校行礼,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朱由校想了想,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转头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说道:“你去内阁传旨,这个月初一,朕要上早朝,而且是大朝会。凡京城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部都要参加。”
    陈洪没想到皇爷会说这件事情,因为皇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朝了。别说什么大朝会了,皇爷就连平日里的早朝都不上。
    没想到皇爷现在居然要开大朝会,这肯定是有大事情,不过这和自己也没关系。
    陈洪不敢多问,连忙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去。”
    等到陈洪走了之后,朱由校活动了一下身体,眺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
    对于朱由校来说,这段时间他没有想搞事情,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平平安安的等在这。
    可是臣子们却不消停。
    这段时间的事情确实也该告一段落了,是时候看看自己选人的结果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做一个决定了。
    陛下要在初一开大朝会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师,所有官员们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摩拳擦掌有些雀跃。既然现在是这样一个情况,那么就是表现的机会。
    在内阁里面,气氛有一些古怪。
    四位内阁大学士之间,彼此好像都有一些提防,气氛并不是很好。虽然大家脸上都过得去,但私底下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只有韩爌一副无欲则刚的模样,对每个人都是笑呵呵的,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事实上,这段时间来韩爌一直这么做的。大朝会的消息传过来,反而让他高兴了不少,事情总算有一个结果。
    至于是什么结果,他并不是很关心。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韩爌觉得并不太影响自己。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几位内阁大学是在想什么,韩爌心里大概有一个底。
    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韩爌一直在做的就是看着大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爌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一些东西。
    闹腾吧,闹腾吧!
    看看最后你们能闹腾到什么地步。真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不过这一次韩爌却不准备参与,他准备干点别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文书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韩爌的身边,恭敬地说道:“阁老,您家里来人了,好像是有什么事情。”
    笑呵呵的站起身子,韩爌开口说道:“家里人就是不懂事,对不住了,老夫要离开一会儿。内阁的事情,诸位多担待一下。”
    几个人连忙笑着抱拳,口中说着没关系,您自便,但心里却是各存了小九九。
    来到外面,韩爌就见到了自己的家人。
    带着他走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里,韩爌这才开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人已经找到了。”家人连忙说道。
    “那就把他带回去,让他明天到府上见我。”韩爌想了想说道:“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暂时还要保密。明白吗?”
    “是,老爷,我明白。”家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京城的一家客栈之中,三个人正在谈论韩爌。
    坐在上首的是宋应升,左侧的是宋应星,右侧的则是张余。桌子上摆放着茶水点心,但是三人却都没有喝或者吃的意思。
    “事情有一些太古怪了。”张余皱着眉头说道。
    “韩爌可是内阁首辅,他怎么会把帖子送到这里来,还邀请我们一起到他的府上去?咱们什么时候能入内阁首辅的眼了?”
    说到这里,张余自嘲的笑了笑,“人家可是理学大家,东林党的门面人物。”
    宋应升看了一眼张余,淡淡的说道:“估计又和上一次的事情有关系。咱们掺合到这种事情里面来,怕是有危险了。这京城还真是比较难混。”
    听了大哥的这话,宋应星哭丧着脸说道:“都怪我,让你们两个受牵连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只是想坚定一下自己的决心,谁想到会闹这么大。”
    张余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宋应星,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也不怪你,你只不过是去找了他们一趟罢了。我们只是机缘巧合,恰逢其会,被卷进去罢了。看似凶险,也未见得不是我们的机会。”
    抬起头看着张余,宋应星有些激动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内阁中的四位内阁大学,韩爌是理学,徐光启是心学,至于黄克缵,应该也算是理学,但是人家现在改成推崇荀子去了。所以呀,每个人都有一个代表,其中还有一个孙承宗是陛下的老师,同样也是理学,东林书院的代表,或许关系没有那么深,但这却是事实。”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四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各自代表一方,只有两个人是一样的,那就是孙承宗和韩爌。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就一个人显得多余了?孙承宗是陛下的老师,你们觉得走的会是谁?”张余看着兄弟二人问道。
    见到两个人都看着自己,张余胸有成竹的说道:“走的肯定是韩爌。他之所以能够留在内阁,无非是陛下为了用他来平衡内阁。毕竟前段时间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所以留他一下,但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所以黄克缵才会去尊荀子,这叫博出路。因为他看到了徐光启的将来。如果不出意外,韩爌走了之后,内阁首辅大学士就是徐光启。从位置上讲,徐光启是内阁次辅,顺位;从资历上来说,他手中握着户部,深受陛下的信任,而且还有礼部尚书沈庭筠的支持。”
    “无论是孙承宗还是黄克缵,都没有办法和徐光启争。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他们会甘心吗?已经走到那个位置,谁会甘心?
    宋应星看着张余,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兄弟都不擅长这个,所以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了。”
    “很简单,他们需要另辟蹊径。”张余笑着说道:“毕竟陛下能接受李贽的学说,荀子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黄克缵选择了荀子,这样一来就显得他特立独行,同时也能够拢住一批人。”
    “你看现在的情况,虽然很多人反对黄克缵,但是一样有人支持他。在这些人里面,一部分是觉得黄克缵说的有道理,另外一部分就是单纯的投机。即便是如此,黄克缵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成了朝中的新一方,而不是像原来一样无人问津、随时都能够被取代。”
    “如此一来,有两个人就会比较紧张,一个是孙承宗,一个是韩爌。不过孙承宗不怎么担心,他手握着兵部,只需要做一点事情彰显一下自己的作用就可以了。”
    “反倒是内阁首辅韩爌,一旦黄克缵和徐光启决出胜负,就是他韩爌下台的时候。甚至都不用徐光启他们二人决出胜负,韩爌就要卷铺盖走人。如果韩爌甘心也就罢了,他可以带着陛下给的优待,安安稳稳的回老家;若是他不甘心呢?”张余站起了身子,目光之中隐隐透露着兴奋。
    见兄弟二人也不说话,张余也没有气馁,似乎也不在乎没人捧场。
    他继续说道:“如果韩爌甘心,不在乎这些,那在上一次的时候,他就应该走了,何至于现在背负了骂名?要知道理学和东林党那些人,对他可不怎么样。牺牲了这么大才换来的内阁首辅之位,怎么可能这么甘心就交出去?”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爌应该怎么办?”张余目光扫过兄弟二人。
    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说,而是选择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兄弟二人反应。
    宋应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缓缓的说道:“他也要做点什么?”
    “他当然要做点什么,不然等着就是等死。”张余笑着说道:“从现在朝廷的局势来看,韩爌需要重新选择一个学派,不然的话他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他继续抱着理学的大腿不放,那么很可能他就完蛋了。毕竟理学以孟子的学说为主,这一点无论他们承不承认都是如此。而荀子与孟子的学说正好相反,如果一旦朝廷用了荀子,理学将会大大的被削弱。”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朝廷之上可能就只会留一个孙承宗。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爌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他需要寻找新的学派,寻找新的人来支持他。这可能就是他们邀请我们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余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咄咄的看着宋应升兄弟二人,沉声说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机会,对我们来说最好的机会。韩爌需要我们的支持,我们又何尝不需要他的支持?”
    “现在朝堂上有心学的徐光启,有荀子的黄克缵,他韩爌的选择并不多,而我们关学可能就非常适合他,毕竟我们离理学和心学都很远。”
    虽然我们的学派比较小,但是我们也是有一些人的。只要把我们归到他的门下,他就会得到我们的支持,同时我们也会得到他的支持,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利益更多一些。”
    “因为朝堂上有心学和荀子,我们想要有一番作为就更难了。如果没有人支持,那我们很难出头。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爌无疑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张余说完这句话之后,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
    宋应星和宋应升兄弟对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但是他们却是相信张余说的。
    在他们三个之中,宋应升老成持重;宋应星则是知识广博,无论对什么东西都有所涉猎;至于张余,这个人沉稳不如宋应升,广博不如宋应星,但是他却极其擅长谋算,对人心的把握尤其深刻。
    所以在这三个人的小团体之中,张余一直都是充当智囊的角色。之前三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张余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他的实力。所以宋家兄弟两人对张余的话根本就不怀疑。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自己两个人要怎么办,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张余看着沉默中的兄弟二人,缓缓的说道。
    这个时候,宋应升抬起头,直接对张余问道:“你也说了,韩爌的地位其实已经不稳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如果他在半路离开,那我们岂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在朝廷之中我们没有靠山,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投闲置散了。”
    “那也比现在好吧?”张余不屑的笑道:“我们现在是什么?”
    “我们连科举都没有考上,更不要提其他的事情了。有了韩爌的支持,我们很快就能够走到主流的视野之中去。其他的不说,单单就说皇家书院吧,等进皇家书院之后,如果没有人支持,我们能做什么?”
    “哥,我觉得可以试试。”宋应星看着宋应升说道:“张余说的有道理,反正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不如放手一搏。如果能做成,那我们就能够把事情做好,也不枉费我们的一番学习。”
    “如果没有把事情做成,大不了我们回老家一边著述读书,一边耕读传家,甚至还能够造福家乡,也算是我们的福泽深厚了。”
    见到两个人都是这个态度,宋应升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试试看吧。如果韩爌真的这么说。我们就跟着他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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