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滨,海岸线就是虺虺家和海妖的分界线。
    虺虺地界接壤这片海域,千年前的妖祖已被圣猿打杀,如今并给个鳄妖祖管着。
    圣猿这次再来,不为打架,要守些礼数。
    一行飞到海边,圣猿聚起气,于百里外海域中幻化出法相,对四海吼道:“老龙王,本圣到你家做客,带了龙魂灯来!”
    他这一声传播开,好些海域掀起无数波浪,海上海下,有蛟龙翻身,有巨鳌现背,有大鲸喷气,有鲛鱼惊叫,有虾蟹四散。
    等了大约一刻钟,海岸边海水翻滚,有条黄龙现出身,化成个身披硬铠的年轻男子,鞠躬施礼:“请圣猿稍待,几位相爷正赶来!”
    圣猿觑着他,哼声问:“本圣两口儿来做客,龙宫都无个妖祖出来传话?怎才遣个妖王来?”
    黄龙妖答道:“俺虽才妖王修为,却是龙子身份,海妖皆称俺二十郎,于鳄相海域添为伏波将军,迎客正适宜!”
    黄龙表现得骨头硬,半点不慌张,圣猿就哂道:“莫不是怕妖祖一个儿来,被本圣打杀?你这龙子倒有胆色,不过此时被推出来,怕不是龙婆亲生,妾养的?”
    白鹿妖总算知晓西望不许圣猿出门的原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般讥讽成瘾的,出门哪有不结仇的道理?
    仗着龙魂灯中全是龙王祖魂,龙宫必取之物,其它条件估计都用不到,不愁他家不就范,圣猿就有些露本性了。
    若不是这龙子在面前,西望都恨不得再给天杀的头上添几个包,狠狠瞪上一眼,斥道:“噤声!本夫人来说话,你这厮,不许再吭声!”
    出门在外,西望夫人倒能收起性子,忍着不粗口说“老娘”。
    鹿妖才放下心。
    那龙子嘴角抽搐两下,很快又面色如常,答圣猿先前的话:“圣猿说得没差,俺母并非龙婆,本将确是龙王侧室生养!”
    名二十郎的龙子又向西望夫人见礼:“七十年前,鳌相与十七妹回来后,曾提及见过夫人!”
    龙王家龙子龙女是分开排序的,二十郎年岁比十七娘要大,所以称“十七妹”,他与西望见礼过,再转向鹿妖和小山精:“这两位,可是圣猿后辈?”
    鹿妖的身份倒有些不好说,不过圣猿、西望也犯不着为个妖王境的龙王庶子出声介绍。
    白袍妖怪才只妖将修为,小山精更是感应不出来,这位龙子都不由纳闷,圣猿夫妻不吭声,就只当他俩是随从,免礼了。
    这白袍随从却是个大刺刺的,龙子不见礼,他就也站着不动。
    呸,不过是仗圣猿的威!
    妖圣级谈话,除了西望夫人,一般妖祖都难插上嘴,鹿妖跟着来,除了想着帮小山精打探晋级之道,确也只能当随从旁听。
    圣猿、西望夫人倒当他是福将,有些要紧关头,又指望他这应谶的拿主意,内心真没视作随从。
    龙子陪着,又等了两刻钟,海边才分出六个妖祖来,为首那身材高大,圆脸酒糟鼻的开口问:“圣猿,你真带了龙魂灯来?”
    圣猿倒没料错,果然是怕他出手打杀,龙宫传了六位妖祖,汇齐了才敢来迎。
    迎客阵容不小,鹿妖曾在靖平山现过一面的驼背鳌相也在其中,就排在第二位。
    当先问话这个,是龙王家大郎,千年前斗过的,圣猿认得,不过已被夫人勒令不许开口,他就真不出声。
    西望夫人并不认识龙王长子,直接将龙魂灯取出,拿在手上。
    龙子大郎抢上前施礼:“夫人容俺瞧瞧龙魂!”
    西望就把龙魂灯递过去,任他观看。
    龙王家实力甚强,千年前圣猿也是拼得一身伤,先抓拿了几个龙子龙女,最后再抓拿了龙婆,逼得龙王就范,但此时才六个妖祖来,这边又添个西望,倒不信他敢抢了跑。
    大郎小心接住,往灯盏中仔细看,内中龙魂虽折损掉些,万幸都还在,他舒口气,又激动着仰空开口,说了几句,当场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西望夫人斜觑着,等他说完,手递上去。
    酒糟鼻手捏龙魂灯,已不愿松手:“送归龙祖之魂,龙宫感贤伉俪的情,有事都可说,灯由本相拿着就是!”
    西望冷笑着问:“你瞧本夫人可是傻的?事谈不拢,龙宫莫想拿回去,好宝贝儿,十九条龙魂哩,俺们留着也能用甚久!”
    大郎还想再试着争取一二,龙魂灯座下有瓣瓣桃花生出,化成只虚手,五指轮弹,就弹得他手掌发麻,被那西望夫人轻轻把龙魂灯摘回。
    大郎骇然,七十年前鳌相回来后,大赞这西望与他夫老猿一样,也是个傲视同阶的异类,不想果然,仅那法相化出的一支虚手,自家就不可匹敌。
    关系着孩儿,西望其实也是不放心,怕龙宫有招龙魂的手段,已先把龙魂灯淬炼过,真要打起来,这龙魂还能听她使唤。
    当然,对方有“龙魂归乡曲”,能有多少用处就两说了。
    大郎呆呆瞧着龙魂灯飞走,另外鳌相五个,都不敢动。
    有声音在海边响起:“既非来为敌,请到龙宫奉茶罢!”
    这是个女声,夹杂着拍岸的海潮,共组在一起,声声合韵,甚是奇妙悦耳,想是那龙婆所发。
    大郎才躬身:“请圣猿、夫人至龙宫奉茶!”
    请圣猿一行去龙宫,大郎又转头对最先来接客的二十郎道:“二十弟还回你水域罢!”
    二十郎点点头,再冲圣猿、西望行一礼,翻身化回黄龙本相,入海去了。
    大郎又介绍随来的几个妖祖,除了驼背的鳌相,浑身甲上生着刀刃的是此方海域之主鳄相,另三个分别是鲼相、鸥相、贝相,全是以妖类本相加官职称呼,并未介绍名字。
    来迎接的六位妖祖,除了鸥相、贝相,都是在海中反比飞行还快的,便都化本相浮在海面引路,鸥相、贝相各立在一位背上。
    圣猿、西望则携了鹿妖和小山精,飞在海面半空。
    龙王长子是条黑龙,其余鳌相是大鳌,鳄相是海鳄,鲼相是魔鬼鱼,各个体型巨大,掀起阵阵波涛。
    或游或飞,都往北行,速度极快,鹿妖、小山精除了掠过的蓝天碧海,间或瞟到些岛屿,其余都看不清。
    这一飞,就用了两天时间。
    圣猿是故地重游,无须大郎招呼,已知道了地头。
    众妖所停之地,深海下就是北海龙宫,前方几十里海面上漂浮着个巨大漩涡,周边几十里海水都被带得围绕着旋转。
    龙王长子黑龙发出声清吟,大概是招呼下面,准备接客。
    然后,他出声道:“圣猿、夫人,请入海!”
    招呼这声后,几个庞然大物掀起些浪花,都往海下沉去。
    圣猿、西望夫人都是胆肥的,对视一眼,就随着一齐入海。
    本以为白鹿妖不能避水,西望夫人还想护着他些,不想入海前,这妖将先深吸口气,然后吐出,就在身周形成薄薄的气层,妖将可憋气时间本来就长,有这些气量,能供他一两天呼吸。
    神通“气囊”。
    西望就由得圣猿带他飞,自家只照顾小山精。
    能随着圣猿两口子来北海,而且是直接到龙宫,已是最顶级的待遇,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果然没白等这几十年,一心下海寻机缘的小山精已笑了一路,瞧着里海面越来越近,小眼变成一条缝,五官全皱在一起,还是笑。
    身边水花溅起,眼前变蓝,已经入海。
    视线中只有些浮游生物。
    待下潜越来越深,周围慢慢暗了下来,鹿妖能够夜视,深海下能看出去的却不远,只是倒发现些灯笼样的朦胧光亮,多数成双,猜测或是某个庞然大物发光的眼睛。
    往下飞游,海水压力越来越重,本事不济的妖怪估计都难到底,鹿妖本就练他家淬体法的,“气囊”也无惧,小山精则亏得西望护着。
    六个龙宫称“相”的妖祖在前带路,往下飞游了一刻钟,才见到海底龙宫。
    那龙宫,远远就发着光亮,在这漆黑的深海中甚是显眼。
    待飞近前,才发觉龙宫四周都是大气罩,里面干燥,并无海水,发光亮的全是高挂着的成串夜明珠,把龙宫里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龙宫占地宽广,应有几百亩地,到处是堆积的珊瑚、玉石、龟壳、巨兽骨等海宝,龙宫顶上,有漩涡一直通向海面,大抵是给龙宫内换气通风的。
    鹿妖盯着顶上那些发光的夜明珠,瞧着光线甚足,珠子圆润,比山妖洞窟里黯淡的亮石上档次多了!
    他兽娘滴,俺老鹿这趟龙宫,定不能白来,讨不到别的好处,也要顺走几十颗夜明珠才行!有圣猿罩着,龙王家想来不会为些发光的物事翻脸!
    六位龙宫妖祖带头进入气罩内,那龙宫正门前,就站着对夫妇,女的那位富态未显老,脸上有些冷;男的则身形高大,颌下长着红须,这一男一女,头上都留着鹿茸样的龙角,倒没有保持完全人形。
    圣猿、西望、鹿妖、小山精才进入龙宫气罩,那红须男子面无表情地问:“老猿,千年前无故打上门,打死龙宫妖祖四位,今日为何又来奉承俺们龙宫?不知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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