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女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赢?
    看那少女充满灵性的样子,应该不难看的出来,自己在这个武猛校尉营中毫无地位。
    那是为何……
    马忠的眼皮一跳。
    忽然想起少女之前说过的话。
    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他前世所学过的所有的东西飞速的掠过脑海。他竭尽全力的捕捉着那点存在于不可能之中生机!
    当所知的一切道理过滤之后,马忠忽然之间捕捉到那点东西。
    那个可以救他性命的东西。
    ……
    岑狼已经在吵吵嚷嚷中听完了士卒们的话,他脸上的神色更加的冰冷。
    “军司马大人,我仍在等你的答案。”
    然而马忠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冷冷的扫了那些愤怒士兵一眼,沉默一会儿,淡淡道,“他们和我抢女人!”
    “抢女人?”岑狼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冷淡的像是一杯冰水。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马忠,像是要看穿他一样。
    马忠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继续道,“我虽然初来武猛校尉营,对营中事务了解的不多。但不管按哪里的规矩,潘璋不在,这里的女人应该我先挑。这个规矩,没有错吧。”
    岑狼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马忠又道,“我是军司马,他们只是小卒,他们冒犯了我,错在他们。所以我依照军法,斩杀了两人。”
    岑狼犹豫了一下,冷硬的眼神略缓和了些。
    接着他一扭头,手中长剑猛地一挥,指向了那些兵卒。
    正喧闹吵嚷的士兵愕然,立刻闭紧了嘴。
    岑狼那冷冰冰的声音,半晌后再度响起,“是谁那么没大没小?敢动军司马看上的女人?”
    众多士兵闻言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军侯岑狼竟然帮着一个刚来的外人!
    一个刚来的外人!
    当初的军司马,哪一个不是被军侯和兵痞们联手赶走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马忠手一挥,一个人头扔在岑狼马前,“人在这里。”
    岑狼低头看看,手中剑却仍指着那些士兵们。
    士兵们不敢乱动,岑狼已经重新回过头看着他们,冷冰冰的话语响起,“还有谁!”
    那些骄兵悍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谁?岑狼居然问的是还有谁?
    岑狼不但不为兵士们做主,竟然问还有谁!
    “大人!你得为我们做主啊!两个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就为了那个贱人白死了吗!”终于有士兵忍不住声泪俱下。
    岑狼眼皮一垂,看着那个兵卒,“是你吗?”
    那个兵卒心中一寒,跪了下去,心如死灰,“军侯!”
    马忠和那少女四目一对,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官官相护,这简单的话里,其实有着大道理。
    生活中,就算素不相识的官员之间也会相互袒护,因为他们下意识要护的是官,而不是哪个特定的哪个人。
    而且马忠深深的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人在处理事情的时候,都会因为自身身份的不同,有着多个立场。
    如果自己这个军司马和他们的利益不同,那么军司马就会被排挤,受到所有人的敌视。
    但是如果双方的观念相同,价值理念也相同,那么作为仅次于潘璋的军中第二高官,上位者军司马的利益必然会被其他上位者维护。
    于是,马忠拿出了符合武猛校尉营的普适价值——谁的官大,谁先挑女人。
    岑狼对这个规矩是认可的。
    这个认可,就是内部矛盾与外部矛盾的区别。
    既然认定为是内部矛盾,那么岑狼又有了一个新的立场。
    如果把这些军侯将官比作老虎,那么那些爪牙兵卒就像是为他作恶的虎伥。
    当虎伥和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老虎自然会和虎伥一起对付敌人。
    但当发现这个敌人是另一只老虎的时候,老虎就很可能帮着另一只老虎去撕咬虎伥。
    这就是阶级矛盾!
    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岑狼几乎下意识的要维护马忠作为上位者的利益。
    仅仅因为对阶级的维护。
    哪怕要帮的人是马忠。
    岑狼绝对不能让这些悍卒觉得他们上位者的利益可以被侵犯。
    这帮人不能惯起来。
    仅仅如此。
    岑狼想。
    岑狼的眼珠在那个士兵身上的血污上扫过,终究没有再下狠手。
    他暴喝一声,“还不给我滚。”
    那些围在周围的士兵,默默地给岑狼行个军礼,四散而去。
    岑狼骑在马上没看马忠,他倒是对丁奉有些兴趣,“喂!今天在战场上看你是个豪杰,张汤那里有酒,来喝吗?”
    丁奉瞥他的一眼,把腰刀插了回去。
    接着丁奉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咧嘴笑道,“我瞧你也不错,来,岑狼,咱俩过几手?”
    岑狼大怒,却说不出硬气话来,狠狠的一抽马鞭离开了这里。
    马忠看了看那个少女,又看了看王厉害和丁奉,“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经历了这件事,众人不再挑拣,就近找了个幽静些的地方推门进去。
    这户人家地上没有血迹,东西却被翻得杂乱不堪。
    好在优点是院子里空着的房间不少。
    丁奉厮杀了半日,早就困乏了,他见院中有井,打水赤条条的囫囵冲了几下,就找了树荫睡觉。
    王厉害则整理房间,收拾寝具。
    这本来就是正住着的人家,东西都是现成的,只是被抄检财物的兵士翻得杂乱。
    马忠则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了想,他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白帕,随口问道“这是你绣的?”
    少女也不答话,也不去看那白帕,仔细的打量着马忠。
    马忠看了看手里的白帕,心中正疑惑。
    那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略带沙哑嗓音说道,“自离父兄,颠沛流离,些许感慨,让大人见笑了。”
    马忠在席上没坐稳,几乎踉跄着跌倒。
    他整个人则是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你写的?你写的?”
    “嗯?”那少女有些疑惑的看着马忠。
    马忠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马忠前些日子还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抄点什么压一压王厉害这个学阀,谁料自今日之后,在这个少女面前恐怕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本书被称为千古五言之祖,那就是天衣无缝,一字千金的《古诗十九首》。
    而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诗,就是——
    行行重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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