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我所愿,事态发展的很顺利。
    三天后,我如约来到大牢。
    是的,我和人约好了,如果一切顺利,我还要回来。
    问出我一直疑惑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回答我的是一个中年人,虽然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久,一身上下依然整洁如新。
    他说:我叫帝缺。
    我说:我入狱时,你已经在狱中,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说:我什么都知道。
    我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还会困在监狱里。
    他说:我从来没有被困在监狱里,我只是选择在这里等你。
    我说:我被关进来第一天你就这么说了,你等到我了吗?
    他说:要看你信不信我。
    我说:现在相信了。
    他说:那接下来我让你去做的事,你会去做吗?
    我说:要看是什么事。
    他说:对你好的事。
    然后他说了很多,也似乎说了很久,可是当我离开时,看守的狱卒却清楚的说了一句:
    这么快就走了。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此事,我总是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这个帝缺,不知从何来,不知何处去,也不知,为何我后来再也没去大牢里找过他。
    我也再没见过他。
    他说了很多,说的很仔细,甚至把我出门后应该从哪个方向回家,都说了一遍。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终于有了今天的地位。
    至于我的发家史,那是另一个故事,这次的事件平安过去后,下次我们再聊。
    那个自称帝缺的人,给我了如今的一切,可是我当初并不相信他,所以也没有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隐约记得,他好像提到过,下一代的“观世”会在歌潭城中出现。
    这个观世是什么,具体我也不清楚。追查了很多年,才隐约得到这么一种说法。
    观世之人,观今生来世,遍知过去未来宇宙洪荒。
    如此说来,似乎就是一个颇有道行的算命先生。
    我的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接下来继续说我的叔叔。
    我这前半生,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一部分是为自己做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为你们做的。
    当然,你也可以说,为你做事,就是为我自己做事。
    但是还是辜负了娘亲的期望。她要我问心无愧,做了那么多害人的事后,终究还是有愧的。
    我也常有夜不能寐的时候。你也许不知道,当我从监狱里出来时,第一个念头,是去做个说书先生。说点自己编的故事,也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至于缘由嘛,只是因为说书用官话不会被人瞧不起。
    好了,又扯远了,说回我的叔叔。
    叔叔从一开始,好像就希望这些脏事,由他来做。可是我却没有听他的话。他做和尚很有天赋。
    对了,你知道做和尚的天分是什么吗?
    不,不是悟性,是演技。
    叔叔很会演,袈裟在身,双目一闭,就是宝相庄严活佛下凡。我们的修罗皇帝进修罗道场礼拜修罗,两次都是我叔叔为他诵经。
    加上他有一张能言会道的嘴,百姓当他是大师,你们当他是高僧,江湖中人当他是兄弟。
    一个和尚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你知道吗,好几次他回到我们家,一手拿着烤狗腿,一手举着酒壶,满嘴油花的对着我说:
    老子就快要成佛了,以后死了烧出舍利子,一定要给阿力一颗当传家宝。小子你可别笑,就算你现在出息了,是那啥余半城,也的确给咱们老余家长脸了,可是你见过皇帝吗?那皇帝老子,见了你老子我,也要给我作揖的。你家那些东西,再贵重也都是市面上的东西,能比得上老子烧出来的舍利子吗?舍利子你知道吗?那是能买的吗?你再有钱你也买不到啊。就老子这颗舍利子,你家里放着,老子保证你的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不出两代可就不是余半城了,就该叫余全城。
    我跟叔叔说:我不稀罕什么舍利子,那玩意儿同济寺里又不是没有。我就没见过活到两百岁的老和尚,你努力一下让我见识见识。
    叔叔很高兴,他说跟皇帝吃饭都没有在家里吃饭高兴。
    我也很高兴,我们这个家过得太苦了,我就希望他们开开心心长命百岁。
    所以叔叔被赶出同济寺那天,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难过,甚至还有些开心。他终于不用强撑着来做我们余家的面子了。
    这事儿你还不知道是吗?不,你应该知道。毕竟那个抢了我叔叔主持的人,是你们朝廷派下来的。
    没事,你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我没有怨气。
    叔叔太累了,这些年我能走的这么顺利,很大一部分是他暗中出力。虽然给你们干那些脏活儿都是我下的手,但是没有叔叔那帮江湖朋友的帮忙,我也干不了这么利落。
    就说我还在做双花红棍那几年,要不是叔叔暗中求人保护,我都被打死好几回了。
    同济寺是国寺,管事的不能习武,只可修心。僧人一旦习武,大多金刚怒目,少有菩萨低眉。国寺是帝国的面子,要是出个满脸横肉的当家和尚,也服不了民心。
    所以叔叔这些年,只学他的纵横术,不学武道。
    可偏偏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却在江湖中,有了孤隐的名号。
    被逐出同济寺后,我给叔叔置办了一个酒楼,好让他有点事做。但是叔叔一向仗义疏财,来了江湖上的朋友,别说要钱,不送钱出去都算是赚了。酒楼没开多久,就有掌柜向我告状。
    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小钱,叔叔开心就好,毕竟我们这一家人委屈了一辈子,也不想着风光,就盼着家人不受委屈。所以每月都暗中拨款入他的听雨楼。那些办事的人知道这其中有油水可捞,就光明正大的中饱私囊。
    我呢,只要叔叔玩的开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叔叔却不肯,他知道这些事后,将那些拿了不该拿吃了不该吃的人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不巧其中一人是帮派子弟,是我特意安排到叔叔的酒楼里混吃等死的。
    那名帮派子弟挨了一顿打回去告状,叔叔知道后为了不影响我的生意居然跑去负荆请罪。
    你知道我这叔叔,当了十几年的和尚,就风光了十几年,早就过惯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的日子。他常念叨一句话就是“皇帝老子见了老子都要作揖”,结果满怀诚意的去向人请罪,居然又被打了出来。
    他上次受这种委屈,还是快二十年前当道士的时候。辛辛苦苦混了快二十年,还是让人从大门里赶出,这事儿要是换了你,你也不痛快。
    用叔叔的话说,这都能忍,屎都能吃。
    这才胸中愤懑,醉酒夜归,还从马上跌了下来,据说脚上勾到缰绳,被拖了几十丈远。
    回到家时满脸是血,把家里丫鬟吓坏了。
    叔叔心情郁闷,还受了伤,被这小丫鬟吵得心烦,加上白天那一肚子肝火也实在需要发泄,才把那丫鬟杀了。
    至于那个被奸污的女子,说是那丫鬟的闺中密友。叔叔平日里对大家一直和颜悦色,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也不讲究什么规矩,所以家里的仆役丫鬟多多少少有点放浪举止。这一点,我娘没有反对,大家就都乐见其成,认为作为一种家风是一桩雅谈。
    偏巧这个丫鬟在这个时候带了朋友来,叔叔喝酒杀人一时兴起,夜色中也看不清那女子的姿色,就看到那娘们儿前凸后翘的身子,以为是家里新来的丫鬟,才犯下此事。
    你说,我们余家,辛辛苦苦一路从山里的穷苦人家,打拼到现在,为歌潭城,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救济了歌潭多少难民。现在杀个丫鬟,日个娘们儿,有何不可?
    故事说完,屋内另一位长须中年人一捋胡须道:“并无不可。”
    却听一声轰响,房门被撞开,一名持刀男子冲入屋内大喊:“贪官奸商!草菅人命!纳命来!”
    未到二人身前,就被护院的江湖高手按在地上。其中一位护院还不忘拱手告罪。
    余半城挥了挥手,示意将这个人带下去。
    持刀男子仍旧嘶吼着:“余家歹人,杀我姊妹,辱我妻子,我陈英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余半城举杯敬了中年男子一杯道:“那便让他做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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