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宏业有一个装满肥肉的大肚子。
    修颜涾也有一个装满了的肚子,不过里面装的是疑惑。
    面对这个死胖子,他有太多的不理解。
    他很聪明,至少比看起来聪明多了。所以他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你从哪里来?”
    魏宏业贴在隐形的墙壁上懒洋洋道:“淮南。”
    修颜涾道:“九江郡淮南?”
    魏宏业摇了摇满脸横肉的肥脸,两片脸蛋儿如同水波来回荡漾,道:“安徽省淮南。”
    修颜涾道:“以行省区分地方,你是摩伏帝国的人?你是摩伏无双国士的传人?”
    魏宏业还是抖着肥肉摇头道:“别猜了,你能猜中我吃屎给你看。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先去把太白公子派来的刺客抓了吧,我找南宫有事。”
    修颜涾扭头对等候指令的长安卫吩咐几声,便对魏宏业道:“守卫长安是在下职责所在,南宫将军是我朝重臣,请恕在下无礼,不能退让。”
    魏宏业摊手道:“随便你吧。”
    然后遥问南宫:“傅雨来找过你吗?”
    南宫点头道:“昨日见过。”
    魏宏业哭丧着脸道:“那完了,你这人的性格,你肯定没跟他好好聊聊。”
    南宫道:“如何算得好好聊聊?”
    魏宏业道:“就跟那个帝缺一样,说点云遮雾绕的我懂你我理解你我爱你我和你一样痛苦之类的就行了。”
    南宫摇头道:“不会。”
    修颜涾却突然插嘴道:“你说,帝缺?”
    魏宏业白了他一眼,道:“别吵!”
    然后对南宫道:“又被抢先了。晚来一步而已,惹多大麻烦。成长起来的迦楼魔王,你们大周基佬团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
    南宫并不理会魏宏业话语中那些听不懂的事物,只是淡淡道:“我们有地仙神农。”
    魏宏业道:“他活不到那一天。”
    修颜涾道:“我们还有南宫。”
    魏宏业道:“看情况吧,帝缺那边也不是只有一个迦楼大魔王。据我所知那个睡不醒的造梦者就很克制南宫。”
    二人还要发问,魏宏业连忙打断道:“别问,问就是剧透警告。有些事提前做了反而会让结果更难预料。我来之前问过,确认张老头不会死才告诉你们晋纳刺客的事。
    “既然没留住傅雨那我也该去下一个点了,现在还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既然南宫拒绝了傅雨,那么帝缺应该就已经找上傅雨了。本来傅雨给你们长安一刀只是意思意思做个样子,现在有帝缺那王八蛋在背后捣乱,你们这一刀就不好接了。不过现在的时间线已经出现了分歧,长安城来了个不该来的人,是福是祸我还不知道,反正我是你们这边儿的,下次遇见就好好说话,别喊什么妖怪了,不然我真的翻脸。”
    说完转身就要走,南宫解除禁制,问道:“既然你说以后还会再见,细枝末节我就不问了,只问一句你究竟是如何避开我和长安卫的耳目,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们身后?是我们防备有何疏漏?”
    魏宏业并不答话,背对南宫一步踏出,庞大身躯转瞬即逝。
    眼见此人消失,南宫却忽然心生警戒,一股掌风迎面而来,于他面庞寸缕处被无形金光阻隔。
    却见那去而复返的魏大胖子从南宫身旁凭空跌出,一阵翻滚后起身一边甩着拍疼的手掌一边跳着脚骂娘:“你这个逼崽子还敢还手!要不是你没留下战神傅雨,我们以后哪有那么多麻烦事!人家傅雨第一个就是来找你,机会像雨点一样往你身上打来你还能躲开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叫骂声中,庞大的身形跳着跳着又忽然消失不见,留下南宫修颜涾二人面面相觑。
    修颜涾沉思良久,才缓缓说出:“他……不冷吗?”
    南宫犹豫道:“这么多肉,应该不怕冷吧……”
    修颜涾道:“是……是吗……”
    ……
    夜幕降临,长安城中万家灯火。
    这是雪后的第一天,也是最冷的一个晚上。穷人只要有家,都躲在家中不肯出门。而富人却趁着这样难得一见的景致,身着皮裘出门赏雪。
    “金枝裹银装,碧水染秋霜。”风雅公子哥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仍然轻摇折扇抹风弄月,仿佛背后冷得发颤的左手不是他的一般。
    “好诗好诗。寥寥十个字,说尽了长安风花雪月。”身旁不少人啧啧称赞拍手叫好,而那个抢先喊出这句不着边际的评语之人,至少能被打赏二两碎银,叫那一众手掌都拍红了的围观人群好不羡慕。
    可惜,今夜说足了风流,也没有佳人掩面偷看的点睛场景。
    实在是太冷了。
    除了这些居心叵测借题发挥的风流名士,亦或是真的心怀天下想要和天下贫寒子弟共枕冰霜的儒道大圣,便再也没有什么人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在这冰天雪地里谈笑风生。
    这一夜,修颜涾很开心,却没有再喝酒,因为这个夜晚并不轻松。晋纳的刺客比迦楼刀更可怕,那些刺客无声无息,防不胜防。最危险的刀是未出鞘的刀,最危险的箭是拉满弓的箭。一旦敌人出手了,剩下的武力比拼只需听天由命,而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敌人,才是最让人担忧的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隔着两个国家的晋纳,会千里迢迢来刺杀他们的张丞相。
    大周何时,沦落到如此地步,任谁都想来踩一脚?
    今夜的丞相府,或者说丞相宅,依旧只有书房一盏油灯微亮,那位老人伛偻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不时晃动。
    但是夜幕中,却有数十身着轻简蓝衣的长安卫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丞相府的风吹草动。
    虽然同样是蓝衣,却和沿街巡视的值班守卫不同,手足腕处紧束,行动起来悄声无息。
    与此同时,热闹的长兴坊中,一声尖厉的惨叫将这场虚伪的繁华生生撕裂。只见刚刚还在人群中高谈阔论的风流公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胸口鲜血喷涌,倒地身亡。
    是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侃侃而谈,又都看着他血流不止,却没有任何人看见他是如何受伤,被何物所伤。
    人群退散又不离去,迅速将公子哥的身躯围在中间。三道因为夜幕而显得发黑的蓝色身影快速从人群中抽离,来到公子哥身边。
    一人俯身按向公子哥脖颈,片刻之后向余下二人道:“死了。”
    另外二人中有一腰悬令牌者,是这一支队伍的带头人,沉思片刻,冷峻道:“恐是调虎离山之计,各回其位,等候指示。”
    另一人却道:“若是晋纳刺客,不会杀无辜之人,恐怕消息有误,应当立刻请求支援,防止殃及无辜。”
    带头人问道:“你怎知晋纳刺客不杀无辜?”
    话刚说完,胸口竟也是血流不止,而那蹲在地上探查之人也随之倒地。二人死状和那位公子哥如出一辙。
    蓝衣长安卫再度隐没人群,轻声自语:
    “因为我就是呀。”
    竟是女子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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