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门口围观的姑娘们哭喊着逃命,还有几个年岁方幼,吓得不敢动弹,坐倒在原地大声哭喊。
    一个新入府的小丫鬟叫做小红,看着白少爷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浑身颤抖,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玉面春风的翩翩公子,精美的五官在她眼里却像地府里逃出来的吃人恶鬼,要将人嚼个粉碎。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从门扉到地砖,逐一触碰。
    很快,他来到她身边,那里躺着一个眼神绝望的女人。
    小红叫她“余姐”,于姐和她不一样,是从小在府中长大的,很得卫家太奶奶恩宠,还被赐了姓。听说她也有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刚过三十。驻颜有术又身经百战,卫家两位少爷,小时候吃她的奶长大,一直吃到今天上午。
    小红看见白少爷轻轻抚摸着余姐的背,心中却十分鄙夷,想着余姐的年纪都够做你娘了,原来白少爷也是如此流连春色的衣冠禽兽。
    “嗯,有你的份。”白少爷没头没尾的说。
    于姐却仿佛听懂了,哭喊着说:“没有!没有!都是他们干的,跟我没关系。”
    白少爷温和的笑着说:“乖,不要骗我。你若是骗我,便说明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蠢,才会相信你满嘴谎言。”
    “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些孩子也一定说过这些话,你放过他们了吗。”
    白少爷拉开她的衣领,丢进去一颗飞弹,便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向小红。
    “别……别杀我……”面对一个要杀你的人,说什么都比说这句话有用。
    比如“我怀了你的孩子。”
    比如“我已经吃过毒药了。”
    甚至“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可是面临死亡,并没有几个人能冷静下来,思考什么是最好的方案。
    比如小红,她就只会说:“别杀我……”
    一般说这句话的人,最后都死了。
    当然,人都会死。
    只是现在,小红还不该死。
    白少爷也抚摸着她的背,片刻之后,有节奏的温暖传来,就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的感觉。
    “别怕。”白少爷温柔的说。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让小红真的不紧张了。
    她慢慢停止了抽泣,然后像忽然有了勇气。
    在他面前,她希望自己死的体面。
    “来吧,动手吧。”
    白少爷说:“来,张嘴。”
    小红想起太奶奶的样子,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强忍哽咽,硬挺着脖子断断续续说道:“能不能……能不能换种方法。”
    “不能。”
    她心里把白少爷臭骂了千百遍,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一个圆形的物体被塞进了嘴里,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一点。
    她绝望的等了很久,嘴里的东西却没有像预期那样爆炸。
    慢慢的,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融化,慢慢沁入心脾。
    “冰糖葫芦……”小红难以置信,她试探着咬了一口,那股子甜蜜的酸味,竟然是她最爱的冰糖葫芦。
    自她娘亲过世,她已多年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
    “若是没有去处,就去白府,说白少爷让你来的,他们会关照你。”白少爷留下这句话后,身影便随着声音消失在前院。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让白少爷留在她口中的温暖和甜蜜,流进了身体里。
    “清水三式,那个老妖妇,用的是上清派的剑法。”
    青山秀水白云间,白少爷独坐墓碑前。
    “听闻这些年,不少名门宿老窥探天机,末日之后,即是危机,也是机缘。恐怕便是因此,连上清这样门风严厉的门派,也开始招兵买马,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收入门中。”
    “我很不喜欢说这种话,但是,时代真的变了。和你我当年的情形已经不同。”
    “或许,换到这个时代,我们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也说不定。”
    “可惜,这世间从来都给不了如果。”
    “传说中的圣子降临,应当就在今年吧。”
    “八国议会,也已经过了三年。”
    “不知道黄师兄,可曾寻到剑仙。”
    白少爷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是每次来到老友坟前,却似有说不完的话。
    也许正是因为有太多的人误解他,所以只有在死人面前,才能吐露心声。
    他喝完酒壶里最后一口,仍不解乏,便端起贡台上那碗祭给去人的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咱们蜀山弟子,无酒不欢。尤其黄师兄,那肚子就像漏了底的水桶,再多的酒也灌不满他。我常在想,蜀山剑派若是改名蜀山酒家,也并非坏事。”
    “可惜小师弟从不饮酒,一点也不像咱们蜀山人。”
    “小师弟呀,那日协同修罗气运,共抗天劫之后,就再无他的消息。”
    “放心,我传了他玄武金甲,不会这么容易死。就算是天劫,也不行。”
    “蜀山呐,也不知当年我入门时种下那一株青竹,如今是否有人照料。”
    脚步声很轻,轻到用耳朵听不到。然而白少爷去了解这片天地的时候,从来不是用听,或者看,而是去感知。
    所以他能领悟蜀山失传的剑法。
    所以他曾留住了剑仙的剑影。
    所以他此刻感受到了那漂浮的脚步。
    “刚好,我这里酒喝完了。”白少爷头也不回,伸出右手,便接住了远远抛来的一壶佳酿。
    “我不明白。”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是小弟。
    “镇上有个以替人做梦为生的人,叫做小哥。听这名字,像是你的兄弟。”白少爷没有回答他。
    “不愧是白少爷,人都救出来了,甚至毫发无损,你却灭了他们满门。”小弟不太会压抑自己的情绪,即使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掩盖不了责怪和讥讽。
    “有些事一定会得罪人,但一定要有人做。我已经有那么多仇家了,再多几个也无妨。这些责任和仇恨,落在我身上没什么。可是落在别人身上,比如今天那位老伯,比如天桥下的戏班,都是灭顶之灾。”
    “真是伟大啊。”小弟冷笑着说,“可惜我还是不明白。”
    白少爷说:“你不明白的事很多,有的你不需要明白,有的你以后会明白。”
    小弟说:“我现在就要明白!”
    白少爷看着他说:“为何。”
    小弟说:“你,灭人满门!”
    白少爷说:“卫家七十六口人,我杀了五十三人,离满门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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