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镖师愣住了,她没想到竟然从阿牛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总应该拿出一点男人的样子,他揍你,你就揍他,都是两只耳朵一张嘴,你怕什么。”
    “我不揍人,我也揍不过人。”
    阿牛留下这么轻声一句就去了最外围的位置,似在跟自己置气。
    女镖师无奈只能离去,那群汉子也知道欺负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实在毫无趣味,正是夜深,一天的赶路已精疲力尽,再无闹下去的兴致,也都沉沉睡去,除去守夜的年轻镖师之外,渐渐营地响起鼾声,不远处的女镖师那一队人马,除去守夜的几个镖师,其他女子倒也都各自进了营帐安然入睡,正是夜深,除去蛐蛐叫声和清微的风声,就只剩下小溪的潺潺流水,再也听不到其他。
    秋天的夜里已经有了不少萤火虫,飞来飞去星星点点。
    “是在跟自己置气?恨自己没有本事只能被人欺负?”
    守夜的年轻胯剑镖师走到了还未休息的阿牛身旁,彼时阿牛正在用溪水清洗自己的鼻子。
    “没有,弱肉强食很正常。”
    阿牛摇摇头,哪怕他的脸蛋已经肿的不像样子。
    年轻镖师似自言自语道。
    “你可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没这么窝囊过,我杀了欺负我的人,而且是趁着深夜杀了他们全家,最后被官府通缉落草为寇,之后这件案子压下来之后才走上了这条路。”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难道你希望我去杀了他们?”
    月色下,阿牛别过头笑了笑。
    “那倒不是,就算你想杀他们恐怕也未必有那个能耐,说不定到时候死的只会是自己,跟你这个受气包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嘲讽你一下而已,你真的很没用。”
    “没用也比没命强啊。”
    镖师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跟这样一个傻呵呵的受气包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阿牛没有去营帐休息,事实上就算他去也未必会有他的位置,他就在小溪边蜷缩着将就睡了一夜,一直到天色刚亮就被叫起来去弄柴火准备早饭。
    其他人尚在酣睡之中,营地便有一个少年人前前后后忙碌起来,一直到准备好了百人的早饭才总算停下来,忙完还不忘去找到瘦猴儿说一句,老板你看找我是不是不亏?
    不亏,当然不亏,这一日阿牛几乎将所有杂活儿全部揽尽,跑的屁滚尿流,吃饭的时候吃的还是残羹剩饭,更为滑稽的是这一天还是牵着那匹老马奔跑在商队后面。
    他们进城,连同身后的队伍两支队伍一同入城,不过只在城中停留一上午采购了物资之后又紧接着踏上了路。
    好巧不巧的是身后队伍也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你就这么走,为了那点银子真的不要命了吗?看看你的脚都成了什么样子?”
    阿牛终于还是落在了后头,跟后方队伍最前面的女镖师并肩而行,只不过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而已。
    “没事儿,习惯了。”
    阿牛咧嘴一笑,一如既往露出一口大白牙,直至身后那位从没见过真容的马车里面的小姐丢出来一双鞋子。
    “换上吧,再这么下去你的脚就废了,为了那么几两银子不值。”
    这是马车里面那位小姐隔着门帘说的一句话,这让女镖师有些诧异,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自家那位小姐也并非铁石心肠,只不过是有些不习惯与陌生人接触罢了。
    阿牛倒对这小姐突然丢出一双鞋子有些惊讶,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毕竟哪儿有姑娘家随时带着男人鞋子的,他点头哈腰连道三声谢谢,穿了新鞋,脚舒服了也就加快了脚步,不多大一会儿就追上了落下自己的商队。
    “这家伙实在太可怜了,也不知无父无母是如何活到现在的,想来也受了不少欺负。”
    红马背上的女镖师颇为心疼道。
    “倒也不怪他如此软弱,若是强硬一点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
    “你管的太多了,以后别人的事情少管,萍水相逢而已。”
    马车内传来小姐淡淡声音,女镖师便不再说话,马车内女子又接着道。
    “此去太湖路程尚远,指不定会遇到多少事情,若是每件事情你都要管上一管,万一招惹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不管你。”
    “知道了小姐。”
    商队每天三顿饭,晚饭过后天黑前到了哪里就在哪里扎营已是一条跑江湖的不成文的规律,只因夜间赶路比白日里多出了许多危险,还好是秋天,若是夏季行商,多有山洪塌方,那时节才叫真正危险,稍有不慎便全军覆没。
    这一日阿牛照例前前后后忙碌一整天,末了不忘喂了老马草料才总算休息下来。
    只不过他想休息却未必就能得到真的休息,两支队伍白日里赶路速度都差不多,夜间又恰好行至一处,安营扎寨下来,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儿,这群跑江湖的汉子也越发大胆起来,甚至有些直接隔着不远处生火做饭的姑娘们解开了裤子撒起尿来,更有一些胆子大的直接过去找人姑娘搭讪起来。
    不过那几个汉子几乎都没落下什么好下场,不是被骂个狗血淋头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荒郊野岭,哪儿有男人见了黄花姑娘不冲动的?这么一来二去被拒绝之后汉子们索性也就越发粗狂起来。直接开始对那边的女子们动手动脚,至于那边二三十个只知道赶路一言不发的镖师们他们全部选择无视,只因为这边足足有百来人,人多势众,有何惧?
    阿牛看的好笑,不过他不说话,因为他又被昨天同样的那个汉子盯上了。
    “怎么样?小朋友,昨天揍你揍的痛不痛?”
    “当然痛,要不你去找个人揍你一顿试试。”
    阿牛直截了当说道。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阿牛居然来了这么一出,片刻错愕之后随之就是哈哈大笑。
    “有点儿意思,不过你放心,老子今天不会揍你,因为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不做。”
    “不做老子就杀了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东西,在这里杀了你屁事儿没有。你也别指望你的小姐姐会救你,人家现在自己都忙不过来了。”
    女镖师的确忙不过来了,被几个喝了酒淫虫上脑的汉子缠住不能分身。
    “说,做还是不做?”
    被一把北魏架在脖子上淤青未消的少年人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点点头。
    “我做就是了。”
    “哈哈,这就乖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好了,话不多说,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去丢到马车内,给那小姐看看。”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
    “我去。”
    阿牛屁颠屁颠拿着一封歪歪扭扭像是情书的书信跑到了马车面前,只看到马车门帘掀起探出一只玉手接过了书信,没过多久阿牛便仿佛听到马车内女子说什么一般连连点头,随后又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好了,想不想知道人家小姐说什么?想的话你就拿银子来。”
    “我去你娘的个兔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汉子揪住阿牛耳朵来了个大转弯,疼的阿牛大声求饶。
    “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小姐约你今晚子时过后在小山包后面相见。”
    得了这句话的汉子便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笑逐颜开。
    “干得好,不枉老子疼你一番,哈哈。”
    缠住那边二三十姑娘的汉子们终究是被赶了回来,并非被那边的镖师赶回来,而是被那二三十看似文弱实际上个个都是好手的姑娘给揍了回来,一个个鼻青脸肿。
    阿牛在看到的时候愣是捧着肚子笑了大半天,不过在被这群愤怒的汉子又揍了一顿之后阿牛终于是再也笑不出来,一个人去到小河沟旁边蹲着趴在膝盖上痛哭流涕。
    “怎么?我还以为你喜欢上被揍的滋味了,知道疼了?”
    年轻镖师再度悄然而至。
    “送你两个字,活该,你看咱们这支队伍里哪个不把你当出气筒?这就是软弱的代价,被揍成这个样子还说自己不会揍人,活该被欺负。”
    这一夜本该商队另外一个人守夜的活儿被差遣阿牛那草莽汉子抢了过去,被抢那人倒也乐得自在,闹腾一阵之后,虽有些放不下不远处那些已经进了营帐的女子,但这些镖师们总归还是不敢如此堂而皇之做下杀人越货的事情。
    阿牛早早的入睡,依旧蜷缩在营地之外的漆黑处,待到月上中天,银光倾泻大地时,负责守夜的汉子精心打理一番趁着都在熟睡偷偷摸摸去了小山包后面。
    都说先到先得,他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说不定马车里面就是一个荡妇,那时候运气来了大胆一点在这荒郊野岭做一对野鸳鸯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带着这种想法他还真没想到一击即中了。
    没过多久小山包后面就传来轻微脚步声。
    “小宝贝儿,你终于来啦,哈哈,今天晚上让你快活快活。”
    ……
    “啊,杀人啦。”
    清晨,尚在熟睡之中的两支商队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从梦乡之中拉了出来,小山包上,抱着一抱柴禾被吓得屁滚尿流已被两边都熟悉的受气包踉跄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满脸惊恐。
    当两边共和一百六十号人将已经人首分离,脑袋眼睛被剜去,面目全非的汉子尸体从小山包后面抬下来的时候,阿牛仍是被吓得说不出来半个字。
    “是谁做的?”
    瘦猴儿老板虽然见过不少死人,但死的这么惨的还是头一次见,虽然恐惧,不过想着有这么多人在也就渐渐镇定下来。
    没人说话,因为这汉子虽然平日里张扬跋扈,但跟商队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一路货色,不存在谁杀谁,唯一有可能就是这汉子得罪过的人,不过得罪过的恐怕也只有阿牛一人而已,不过逆来顺受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阿牛真有本事能杀了这汉子?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是你们?”
    瘦猴老板望向女镖师这边的人。
    “笑话,怎么可能是我们。”
    女镖师冷笑一声。
    “你自己手下的人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说不定得罪了哪儿的高手,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不是很正常?为何会觉得是我们?莫非真以为我们大多数是姑娘就好欺负?”
    瘦猴儿老板被这么一句话怼的面色难看。
    “这里就咱们这些人,不是我们干的是谁干的?难不成是鬼?”
    一说起鬼这个字,一百多人没来由的齐齐一阵后背发凉。
    “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儿有鬼?”
    女镖师强压制住内心恐惧笑了一笑。
    “好了,死了就死了,不过死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咱们这里谁没见过死人?无非就是他死的比较惨一点罢了。”
    汉子的尸体被埋了,但这压在众人头上的阴影却是挥之不去,虽不曾明说,但商队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丝恐惧蔓延开来,这一日一路之上再无人有心思去欺负受气包,只因后者已经被完全吓傻了一般浑身颤抖,走路都走不稳。
    这一日算是运气比较好,在天黑之前总算到了一处小镇,小镇只有一家不大的客栈,勉强驻扎几十个人,两支队伍一人一半,其他人自是没那么好福气,都在客店一楼大厅里将就一夜。
    这一夜天气不太好,雷鸣闪电,狂风四起,吹的客店纸糊的窗户沙沙作响,油灯忽明忽暗。
    “你们说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昨天晚上就他一个人守夜,死的完全一点预兆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真是有高手,就他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有能耐得罪高手?”
    有人不合时宜的提起了这个话题。
    “难不成真的有鬼?”
    啪,紧闭的客店大门突然被狂风吹开,吹起片片树叶进来。
    “别胡说。”
    瘦猴儿老板开门出来。
    “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别在那里给我混乱人心,再说了,就算有鬼咱们这么多人还能怕鬼?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好好休息,明天赶路。”
    与瘦猴儿老板隔空相对的客房住的是另外一支队伍,马车里面的小姐终于下了马车,只不过却看不到真容,因为她蒙着面纱,她是一个妙龄女子,此刻小姐正与自家丫鬟女镖师相对而坐。
    “小姐,昨天晚上我看到受气包去找过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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