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老人?老人虽瘦,但又真有人敢以为这不过一个普通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人而已?
    面对十根一人合抱似早毁天灭地的大树如坠流星而来,众人面色凝重,即便是已取陆地神仙之境界独臂小老头儿都屏住呼吸,倒不是说这一手有多惊为天人,只是这能硬生生拔出十棵大树的气机,不知比那些以气机外放造成杀伤力的手段不晓得高明出多少倍,撼山与移山本就是两个不同概念,一人能以武力开山或让人心生敬畏,但若有人能以自身手段移开一座大山,那如此手段只能称之为神迹。
    好一个真正不讲道理。
    “老爷子估计对上这老头儿胜负几何?”
    那十棵大树说来的快的确也快,但总不至于瞬间便能接近,故此司马云才有了这一丝喘气机会,分明登山时候在最后,却不知何时已与李玉湖并肩而立的独臂小老头儿当下沉声道。
    “说不出胜负如何。”
    老剑神摇摇头,他又道。
    “武道一途虽有几个大境界,更是能与三教中人境界相通,但同一境界也有天时地利人和区别,我们称之为只有最为意气时候才无限接近修行一途最为玄奥之大天人境界,此时虽非真正天人,但却比真天人厉害出不少,毕竟三界六道各有方道,天人下凡实力大打折扣,而大天人本为人间至尊,天人自无法比肩大天人,譬如如今坐镇摘星楼遥对天人的王长生,摘星楼便是其最为意气之地,他若不出摘星楼,便是十个陆地神仙都未必能拿他如何,个中玄妙,只有自己到达那个境界方才晓得。”
    这一番玄之又玄的对话说时间长也不长,说不短亦不短,那十根合抱之木已被气机牵引紧紧捆在一起,带着雷霆之势砸向了最前头的青衫男子。
    李玉湖不紧不慢抬手大袖一挥便见那十根大树改变方向朝另一头一处三层小木楼砸了过去,砸出来十来个赤裸着上半身正在酣睡的公孙家弟子。
    “好一手祸水东引。”
    司马云当即忍不住拍手叫好,倒并非是说以老爷子能耐拿这一手没有办法,只是以老爷子所修剑道,不出手则已,倘若一出手恐怕这被劈开的十棵大树立马会给飞来峰造成灭顶之灾,对付这等手段,唯有李玉湖最为合适,其实李玉湖究竟有多大能耐便是连司马云都不清楚,他倒是晓得这天下除了三教之外便是武道,最后一种便是邪魔外道。
    而今上清观祝飞羽便是肩扛佛道两家,故此谁也说不出来祝飞羽是个什么境界,只晓得在落霞山上那惊鸿一瞥已让这座江湖牢牢记住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实际上也老实憨厚的年轻道士果真当的起春秋之后天下第一之名头。
    李玉湖于暗无天日地下城生活了不晓得多少个年头,更是读尽昔年一国之藏书,一国中儒释道三教皆有,这甚至让司马云有些怀疑难不成李玉湖竟是罕见三教皆修?
    李玉湖轻描淡写破了猴子老人的当头一记下马威,果然见那几乎已经生了尸癍瘦的如同跟猴子一般的老人随后而至,伴随着老人同行的自然少不了不久前才踉跄复杂上山得公孙止。
    “我本来以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能让公孙家聪明一点,最起码知道一点待客之道,没想到到了这里这位老祖居然还不知一点礼数,这次尚且还好,只不过毁了你公孙家一栋房子,下次倘若阁下搬一座山来,那岂不是早毁了整个飞来峰?”
    毁了飞来峰?公孙家老祖不以为然,他只是冷冷的看向不久之前破了他一手移花接木的李玉湖。
    “年纪轻轻如此功参造化,是天人借体?又或是藏在人间不让天道察觉的大天人?”
    “都不是。”
    面目庆祝的青年郎轻轻摇摇头。
    “或许我应该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不是人,也非什么天人。”
    “你是神?”
    猴子老人大笑不已,哪怕笑起来倒还不如不笑来的更为和善一点,年轻盟主自认为这些年见过的老人无数,最不像高手的已经见过,最像干尸的老人也见过,不外乎便是当初落霞山的姜文太,只是眼前这公孙家老祖竟是比姜文太还要皮包骨头到不知道多少。佝偻的身躯,一双如同烧火用的干柴手臂随意一个人便能轻易折断,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就这么一个老人竟然拥有力拔山兮的恐怖气机。
    “当着一个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说自己是神,你不觉得这实在太好笑了一点?”
    “我不觉得哪里好笑,一百多年很长?一百多年在神的面前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那么现在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
    司马云打断这皆为当世骇人听闻两位人物的对话。
    “只有和谈才能解决所有问题,若非要打,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何时才能打的到个尽头?觉得我说的有无道理?”
    “和谈?还未至我蓬莱便害我公孙一脉一百多条人命,你说你们是和谈来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了好几遍,不想再多做解释,现在你们面前就那么两条路,要么打,要么就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至于谈成与谈不成,最起码也要让我们这一行这么远远道而来又花了好半天时间的客人坐下来喝杯茶才行是不是?那么现在,打还是和?”
    司马云想必是做好给这猴子老人长时间思考机会,甚至不慌不忙寻了一块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坐了下来,若是再有一把折扇,倒像极了出门旅行的吟游诗人,而不像是不远千里前来蓬莱要人的过江龙。
    猴子老人双眼灼灼,似在仔细掂量司马云这一番话中被威胁的程度,他非常人,自是也能看出眼前这些人亦非常人,老人心中默念倘若真打起来,眼前过江猛龙自是抵不过公孙家在这蓬莱盘踞的百年根基,可若是真逼急了眼前这帮人,不计后果打起来,公孙家也未必能绝对讨得到什么好处,老人沉声道。
    “好啊,你们想谈,那老夫倒想看看你们打算谈个什么名堂出来。”
    既要和谈,便少不了酒菜客房,老人心虽愤怒,到底还算不怠慢,在不少方才被房塌之声惊动的公孙家客卿以及公孙家子孙簇拥之下,他一行人上了飞来峰上面对南海的风云个,此阁楼高三层,坐落岛北悬崖峭壁,能领略南海一年四季之风云变化,亦能无时不刻能看到南海之上每年每月漂泊的渔船以及来往大船,阁楼牌匾风起云涌四字古劲苍虬,不加任何点缀,虽古朴无华,历经不少年代的沧桑感觉却是迎面扑来。
    门前两根红柱书对联一副。
    宠辱不惊看蓬莱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观沧海潮起潮升。
    “好字,好对联。”
    自幼除了读书以外其他事情都不会做的年轻盟主不由得衷心赞叹。
    “老前辈,莫非这风云阁也是自蓬莱发现以来便有的存在?”
    如今虽晓不得到底是算个仇人还是算个朋友,年轻盟主依然礼数周到,称猴子老人为一声老前辈,似从这来自东土的一行人中找到了好不容易的一丝友好之感,猴子老人笑了笑。
    “没错,自蓬莱被发现以来便存在于这里,看来老夫的好曾孙是什么都告诉你们了。”
    紧随老人之后上楼的公孙止被这一声好曾孙儿吓的脸色煞白。
    生而公孙家人,自然晓得自家这位老祖发怒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怒反笑,就譬如几个月之前那位以为立下了大功劳便漫天要价的堂兄弟一般,前一刻还意气风发,后一刻便横死在自家老祖之下。
    公孙止不得不开始觉得倘若一个人真能活到子孙满堂五六代人同堂的时候,那这个人恐怕也就不存在什么亲情了,人活的年纪越长,越是如此。
    “如果有一把刀架在老爷子你的脖子上,恐怕你也会什么都说出来,你的曾孙已经全不错,最起码没有将你的底细还有公孙家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虽算不上有气节,到底也不能算是欺师灭祖,当然,怎么处置公孙止是你们自家的事情,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提醒老爷子一句。”
    司马云看向几乎越来越多已经包围风云阁的这些公孙家客卿或是嫡系。
    “莫要让你们自家人觉得心寒。”
    “年轻人,别以为老夫不晓得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老夫如何做事自己有分寸,还不需要外人来操心,你要和谈,那咱们今日就好好谈谈,谈至日出南海倘若还没个结果,就莫要怪老夫开始撵人了,至于我公孙家自己的家事,就算你们想管,恐怕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这么做。”
    闻见这番话的公孙止越发面色难看,只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司马云圆了回去。
    “谈的事情也无非就是那么一件,用不了多少时辰,不用等到日出,只是在开始谈之前,老爷子能否让你们公孙家的扈从们从这风云阁离开,如此盯着我们像是盯怪胎一般,实在有些不舒服,让人如坐针毡,想必老爷子能明白我们的感受,当然,若是老爷子觉着你孤身一人与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安全受到威胁,那你大可以不让他们离去,老爷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
    猴子老人登上三楼,在四面透风,墙壁挂满不少珍稀书画的阁楼居中正对南海坐下,司马云等人依次有序在居中之下两旁椅子上坐下,每人面前有桌案,亦有酒,暂时无菜,海风习习,年轻盟主略微觉得有些寒意,便下意识裹了裹衣裳,他不去听司马云与老人谈判,而是站起身去欣赏墙壁上挂满的书画来,阁楼中有灯,灯有灯罩,海风吹拂,虽不至于熄灭却也忽明忽暗。
    两个和尚一人念经,一人虽不念往生咒,却也只是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
    姜明居最末,哪怕他在剑心未毁之前也是当世当今天下顶尖高手,姜明到底也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废人在这等会晤上出风头,倒是剑无求极为赞赏的给姜明这等“自知之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两位剑道大宗师相邻,有美酒,自是少不了一番痛饮,事实上这一路上来有了狐裘老头儿的加盟,独臂老剑神倒也再不似之前那般生出英雄迟暮之感。
    “年轻人,倘若你活到了老夫这把岁数你就会知道激将法对年轻人或许有用,对上老夫这等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并起不了什么作用。你想让他们走,老夫让他们走便是,正好老夫也想听听你们从中土远道而来到底想图个什么。”
    不待老人下令,公孙止便已眼疾手快驱散了三层以下几乎人满为患的风云阁,待到安静下来时候,南海尽头已隐隐泛起了白肚皮。
    司马云饮酒一口才笑道。
    “我们远道而来,是为向你们公孙家借一个人,大概借五年时间,准确说应该是最长五年时间,至于具体多久,我暂时也无法确定。”
    “来我蓬莱借人?难不成中土无人?需要来我蓬莱找人凑数?据我所知,中土地广物博,高手更是层出不穷,如今你们居然来我蓬莱借人,老夫倒是想问问,你们就不怕给中土丢脸?”
    “丢脸?”
    司马云有些诧异,随之便连连摇头道。
    “不不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如你所说,我中土的确是地广物博,高手层出不穷,毕竟从我们来的这一行人想必老爷子就能看出来,老爷子也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开门见山比较好一点,与其说我们是来借人,倒不如说是我们看你公孙家还有可树之才,想给你们公孙家一个机会罢了。”
    “机会?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给我公孙家一个机会?”
    “很简单,将我要的人给我,跟我们走,我喝你一碗酒,五年之后还你一个陆地神仙,这笔买卖老爷子你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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