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川郡守华冲终于抵达圣都。
    华冲这次进圣都,由于使命特殊,自忖需要布置打点的地方甚多,因此带的钱财、宝物极多,足足用了一百辆装着各色宝物的大马车。华冲是极为细心谨慎之人,担心一百辆宝车进圣都,会引起旁人非议,因此,特将一百辆宝车分成二十个车队,每个车队五辆宝车,分成20批次,先后进京。他自己则轻车简从,一身便衣,只带了十位家丁,未提前告知华耘、华耧和其他任何人,悄悄的来了。
    华冲抵达圣都里的华府时,华耧正在太学上课,只有华耘在府中。华耘禀赋异常,极好声色,虽然尚未成亲,但却每日绝无空床,每日若不御女,浑身便万般难受,仿佛那骨头都箍住了一般别扭。昨夜,华耘与同样担任南宫卫士的几位其他郡守家的公子饮宴,颇为尽兴,一直闹到很晚方才歇下,于是今日就醒的迟了。睁眼之后,欲念炽烈难耐,便叫进一位自己颇为钟爱、常陪侍自己的美艳侍女,在卧房里缠绵。
    华冲走入华耘居住的院子,一只脚刚迈入院门,便听到华耘与那侍女激烈缠绵的声音。两人应当正在得趣的时候,声音嘹亮而肆意。华耘的随身近仆,川裕,是个十分机灵的少年,与华耘同岁,生的也十分俊俏健壮,听得华耘与侍女的声音,正在抓耳挠腮的心痒难受、盘算着夜间找自己的相好幽会一番,神飞九天之际,忽然看见华冲慢悠悠走进来,顿时吓的手足无措,吓的连“老爷”也未叫出口,转身就打算高声提醒正在得趣的华耘。
    川裕尚未张口,华冲猛的一瞪眼,低声呵道:“闭嘴!不要吓着他!要是落下什么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这点子秉性,我难道还不知么?!你害怕什么?我先四处看看。等他完事了,叫他到书房等我。”
    川裕吓的满头大汗,低声应道:“喏。老爷。”
    华冲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外还特意嘱咐:“川裕啊,你千万不要催促他。等他性致完全退却、自己起床后,你再告诉他我到了就行。”
    “喏。老爷。”川裕应道。
    这就是华冲的过人之处。他对人心之掌握,玲珑透彻至极。换做其他的父亲,看到自己儿子白日里这么荒唐,铁定是要一番训斥的。但华冲却并不如此。华耘自从少年初长成并初尝云雨之乐以后,便沉迷此道,再也无法离开女子。华冲对此,表现的十分达观,明确表示,自己允许华耘随性而为,但只提出一个要求,华耘绝不可狎流娼野妓,免得惹上不干净的病,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任由华耘之意愿。有了华冲的应允,华耘从此便再无约束。说来也怪,华耘虽然色名在外,但却并未因此而沦落为贵胄子弟中常见的那种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浪荡少年,反而在行为处事方面颇为进益,见者无不赞赏有加,在贵胄中的口碑还是很好的。
    这就是华冲教育华耘的功劳。一般人家教养子女,讲究一个“管”字,而华冲教养子女,奉行的却是一个“顺”字,也就是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决不强求。
    华耘生性机敏、灵巧,但不喜读书。于是,华冲就带着华耘出入各类交际场所,遍识各色人等。华冲时常教导华耘,“看人莫看出身,处事莫图当下”,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所有事都不能只图眼前利益。华耘对此颇有天赋,慢慢的,就识得华冲处世之道的真味。现在,无论是宗室亲贵还是寻常文武官员,甚至是贩夫走卒或者低级兵弁,华冲和华耘都能流畅自如的与他们高谈阔论,甚至称兄道弟。无论是在琉川,还是在圣都,华耘所到之处,总能迅速打开局面,赢得一众朋友。华耘虽然才刚刚十六岁,但人情世故已经非常熟稔且多有过人之处,别说是同龄人,就是一些资深长者也望尘莫及。
    而华冲的次子华耧却与华耘截然相反。华耧心机深沉、不喜交际,于是,华冲就延揽天下名师,教其读书。华耧在读书方面进益颇大,十分老成持重,自珍自爱,颇有贵胄风范和君子气度。
    在寻常人来看,做父亲的,肯定会更加看重华耧。但华冲却别出心裁,对华耘大为赞赏和宠爱,着意培养教导,对华耧却不甚上心。
    一番酣畅后又稍事休息,华耘终于磨磨蹭蹭的梳洗干净,一身轻快地推门而出。
    看见川裕在院内焦急万分、张口要说话的样子,华耘意气风发地抢着说:“呜哇,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有味道,越来越厉害了,这番大战,若不是我打点精神,差点敌不过她提前败下阵来。不过,方才一战,真是舒爽无比。最后的时候,这小妮子都快把我的根儿掏出去了。过瘾过瘾。川裕,方才你在外边,听的耐不住了吧。哈哈哈哈。你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儿,脸都憋红了。别急别急,我今日放你半天假,去找你那相好的去吧。快去,把你档里头那玩意儿料理清爽了,再回来。嘿嘿嘿。我晚间值守,白天就在府里盘点宝车,也没有别的事。你去吧。”
    川裕这才能够插进话来,急道:“少爷啊少爷,川裕差点给吓死。川裕还去料理啥裤裆里的玩意儿呀。”
    “怎么了?”
    “老爷到了,方才到了院门,听到少爷在里面那个什么,就先离去了,说等少爷完事了再去书房找他。”
    “老爷子生气了?”
    “没有。老爷怕吓着少爷,专门嘱咐小的,等少爷性致退了、自己起床后,再跟少爷禀说。”
    “那就是了么。你看你吓的这个样子,至于么。老爷子的秉性,你还不知道么?!好了,我这去书房。你先去叫那小妮子起床回她屋里休息去,然后你再到书房来伺候。我告诉你,方才,我为了对付她,使出了绝招,她现在可能连路都走不利索了,哈哈哈。”华耘大笑着离去了,竟是毫不在意的神情。
    华府的书房别出心裁的建在后花园溪流环绕的一片竹林之中。进出竹林的路,只有一座架在溪流上的小石桥。
    华耘到的时候,华冲正在书房中给下人们分派任务。
    华耘语气轻松的扑向华冲,道:“阿翁。阿翁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好去城外迎候。华耧去太学了。”
    华冲一手揽过华耘,爱抚着华耘的肩膀,笑道:“我看,倒是长的更壮了些。这就很好,很好。”华冲只字未提方才撞见华耘与侍女缠绵之事。
    华冲转脸对下人们说:“你们把茶水留在这里,都下去吧。我与华耘有要事密谈。你们去把住小桥入口,不许任何人进来。出去守着吧。”
    “喏!”
    待所有人离去后,华耘正色道:“阿翁,孩儿险些犯了大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来圣都的路上调戏云姬。请阿翁责罚。”
    华冲摆摆手道:“不碍事的。你忘了我常常跟你说的了?人与人之间,‘打上’交道比什么都重要。无论这‘交道’是如何‘打上’的,有的时候是饮宴,有的时候是请托办事,有的时候却是误解仇怨。无论是何根由,都无妨,只要打上交道就好。若不是你调戏了她,她怎会想到要利用你这点子愧疚之心呢?无论如何,她只是一个琉川舞姬的出身,虽然现在已是云娙娥,但终归还是出身卑微。她这样的出身,认我为父,认入华氏,心里难免会有些怯懦的。但有了你此前的调戏这一过节,她的心里就释然多了。这里面的窍门和关节,你可能够明白么?”华冲总是如此反常规。
    “阿翁说的是。孩儿浅陋了。阿翁说的,可是以前常教导孩儿的,‘帮助别人不难,难的是让被帮之人心里不觉得难为情’么?”
    “很好,很好。就是这个道理。为人处世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别人的心里有疙瘩。帮别人忙的时候,尤其如此。你可一定要记住,大恩,即是大仇!帮的忙越大,恩情越大,‘仇怨’就越深。所以,你此前调戏了她,她就总觉得我们欠了她的,这样,她再认我为父,她就能够心里坦然。否则,她若心里存个疙瘩,咱们这个亲戚攀的就是祸害了。”
    “孩儿明白了。”
    华冲苦笑一声,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摊上这个亲戚,原本就是祸害!”
    华耘颇为惊讶,问道:“阿翁以前不是还让孩儿想尽办法攀附上云姬么?现在,陛下亲自允准她认阿翁为父,正好合了阿翁的心意。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阿翁怎的又说是祸害?!”
    “我的儿,这件事,你想的还是太浅了。以前我说的让你‘攀附’,攀附么,自然就是暗的。但现在是认亲,还是陛下指定的认亲,所以当然就是明的。一明,一暗,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了。”
    华耘懵懂了,道:“请阿翁指点,孩儿听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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