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坦然道:“谁说不是啊。我和简儿为了那个不争气的逄秩,费尽了心力,可是到头来,局面却是一步一步的恶化。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可收拾的败局了。”
    华冲道:“是不是败局,还在两可之间。臣以为,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悲观。上一次,云娙娥认亲典仪上,陛下公开显示对娘娘和嘉荣亲王的提防,臣于事后就向娘娘禀报过,那并不是坏事。现在陛下将逄秩的王爵从亲王降为郡王,并且出郡迦南。臣以为,更不是坏事。”
    皇后顿了一会,道:“你跟我好好说道说道。我的心里乱的很,扒拉不清爽这么深的事理了。”
    华冲道:“娘娘过谦了。娘娘,自从陛下登基、诸皇子分封以来,嘉荣亲王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娘娘无论做什么掩饰,无论如何忍让诸妃、诸皇子,都成效不大,诸妃诸皇子都把嘉荣亲王视作头号敌手,为什么呢?因为嘉荣亲王的特殊地位明明白白在那里摆着啊。他是唯一的亲王,而且是留在圣都里的唯一的成年皇子。陛下对嘉荣亲王的盛宠虽然不高,但嘉荣亲王那尊崇无二的地位摆在那里,对所有的皇子都是威胁啊。正因如此,娘娘的诸般艰苦努力才收效甚微。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后与逄简频频点头。
    华冲接着道:“娘娘啊,现在嘉荣亲王改封为迦南郡王,局势反倒是好转了。一来,嘉荣亲王降为迦南郡王,与诸位皇子的爵位拉平,而且是降低爵位,是下降的态势,如此一来,其他皇子就不会死盯着殿下了。二来,逄稼复立为太子,一跃而成为众矢之的,这也大大降低了殿下的风险。三来,眼下的朝局波诡云谲、十分动荡,圣都里似乎并不安定,殿下出郡迦南,正好可以躲一躲。还有一点,是最为关键的。”
    逄简亲自给华冲奉上一盏茶。华冲道:“有劳殿下。”然后接着说:“最后一点,也最为关键。上一次娘娘召见臣的时候,臣曾经说过,亲王的爵位虽然尊贵,但却不实用,而且日日在御前侍奉,容易生是非。现在,殿下出郡迦南,不仅牢牢握住迦南一郡,而且迦南北边就是臣所在的琉川,再往北就是妫水郡王殿下的妫水。如此一来,大照南部三郡全部都为娘娘所控。如果局势有变,若是有利于娘娘,也就罢了,三大郡国可以立时响应支持。万一局势不利于娘娘,到时候,三大郡国在外联手,娘娘和丞相在圣都内应,扭转乾坤,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风险很高的建议,无异于公开讨论造反或政变。但同时,这也是至为贴心的建议,只有最心腹之人,方能如此。
    听到这话,皇后的心这才松弛下来,端起茶盏,又用手指一指华冲面前的茶,说道:“你快饮些热茶吧。圣都里中秋之后就寒的很了。你是在琉川那边儿的温热天儿里安养惯了的,深夜过来,路上难免受风,快饮些热茶,别受了寒气。”
    华冲笑道:“多谢娘娘和殿下。”
    皇后饮完茶,道:“只可惜我那皇嫂,白白折了三个儿子、一个嫡长孙和一众孙儿。”
    华冲听得出来,皇后虽然说的是同情的话,但语气却是很轻松的,是只有居高临下之人才能产生的那种悲天悯人的语气。
    华冲道:“臣再说句没有人伦的话,这也是娘娘的所得。原本呢,因为这场大火,宣仁皇后很可能会疑心娘娘、嘉荣亲王或者雒丞相。但有了嘉荣亲王降爵为郡王,娘娘和宣仁皇后娘娘的关系就可以变得更加亲近了。现在,宣仁皇后谁都可能会去怀疑,但绝不会疑心娘娘了。”
    皇后道:“这也确是奇怪事啊。到底是谁做的这些事情呢?这也太狠心了些。”
    华冲道:“诚如娘娘所言,这事是无头案。谁都有嫌疑,但谁也洗脱不掉。陛下、窦氏、孟氏甚至其他诸妃诸皇子,都有嫌疑。唯独娘娘,因为嘉荣亲王降爵,现在反而被证明一身清白。这正说明,娘娘是天之所属,因此总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华冲故意在恭维中都尽量只提雒皇后,而不突出逄秩。这些话,明面上是说给雒皇后听的,但实际上是在向逄简示好。逄简是心思玲珑的人,从华冲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和华冲的建言里,已经听出了华冲的示好,在他看来,华冲是在雒皇后这里为自己悄悄的铺路。
    与此同时,对于华冲的建言,雒皇后大感快慰。
    华冲的过人本领,又一次取得了奇效。
    雒皇后的疑虑解除了,于是轻飘飘的说:“也不知道这真凶能不能够找得到。”
    华冲明白,雒皇后并不希望找到真凶,于是道:“估计真凶永远也找不到。如果真凶就是某位皇子或嫔妃,那陛下绝不允许找到真凶。如果真凶不是皇子或嫔妃,那陛下绝不可能找得到。总之,真凶是永远也找不到的。而且,陛下的当务之急可不是找到真凶,而是稳固朝局,防止出现大的变故。”
    “你觉得他稳的住么?”
    “不好说。现在的变数太多,陛下和朝廷在明处,敌人们都在暗处。陛下又是新君,对于各地、各有司,还不能完全弹压的住。当真是不好说啊。”
    “那若是稳不住,可怎么办啊?”
    “如果真是稳不住,那局势可就瞬息万变了。到时候咱们再说。等嘉荣亲王和妫水郡王两位殿下就藩之后,咱们手里就有了牌。那时候,咱们就不怕了。”
    逄简明白,华冲的意思是,大不了“割据一方”。雒皇后却因为心神放松而没有听出华冲这层意思。雒皇后道:“那都是陛下和朝廷的事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华郡守,他们俩就藩之后,你的琉川居中,还要你多从中沟通协调才是。郡王之间不能私下结交勾连,到时候就只能靠你了。”
    华冲道:“娘娘放心就是了。这都是臣的本分。而且,事关娘娘的荣辱安危,臣怎敢不尽心竭力。娘娘尽管放心,妫水郡王以及嘉荣亲王都是人中之龙,一旦就藩,那就是龙入大海,娘娘这盘大棋也就活起来了。”华冲第一次,将逄简置于逄秩之前,而且用了“以及”,实际上暗含着逄秩较之逄简要等而下之的意思。
    雒皇后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小关节,小声笑了出来,道:“呵呵,你过奖了。你还是多帮衬他们着点,他们还是小孩子家家的,毕竟还是你的晚辈,见识的少,历练的少,还差的远着呢。好了,夜深了,你也谈的乏了,回府早些安歇吧。秩和简就藩之前,在圣都还有些日子,麻烦事少不了,还要请你和华耘多费些心啊。”
    “臣遵旨。皇后娘娘长生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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