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生并没有着急去找秦穆公请辞,而是先了去一趟大郑宫后宫见他的阿姊伯姬。
    离开秦国这事,于情于理都要先给他阿姊伯姬打个招呼,万一秦穆公盛情难却,伯姬也能帮申生从中斡旋一二,甚至出其不意的可以起到关键作用。
    女人的作用从来不可小觑,就像夷吾从秦国死里逃生,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从晋国渡河。
    这么一说可能有点利用自家亲姐的嫌疑,但是申生却必须如此行事。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姐弟之间其实也谈不上利用,只是谁拉谁一把的问题。
    申生知道他的这个阿姊是个顶好的人,对于亲情极为看重,历史上夷吾从秦国逃生,他的这个阿姊嘱托了夷吾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接纳逃亡在外的群公子回国,第二件事则是照顾好贾姬(晋献公第一位夫人)。
    可惜夷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秦国答应的好好的,回国之后立马就不认账了,不但没有接纳群公子,而且还把贾姬照顾到了床上,彼时贾姬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妪了……
    “阿弟,你来了!”
    伯姬见申生来看她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阿弟,这段时间在秦地住的可还习惯?秦地苦寒,不比国中,你可要多多注意才是,还有,你可是好久没来看阿姊了……”
    申生见伯姬絮叨个不停,关爱之意溢于言表,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安,若非情势危急,他也不愿骤然离去。
    别忘了,伯姬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在一孕妇面前把她丈夫和亲弟私底下的蝇营狗苟直接撕开,这要是气坏了身子,一尸两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阿姊,你现在有孕在身,应该多去走动走动,不要总待在温室之中,对身体不好。”申生避而不答,反而谈起了育儿经。
    伯姬掩嘴轻笑,“阿弟,你一个男子还懂得妇人家的事?而且你到现在好像也没有子嗣吧,阿姊可是听说,君上送给你五位公女,你可要加把劲,争取明年生养四五个子嗣才好……”
    申生默不作声,五名秦国宗女他压根就怎么搭理过,这段时间和五人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说到底申生根本就不相信这几人。
    虽然申生心里也明白这五人并非算都不可相信,或者说秦穆公应该还不至于在这五名女子身上作手脚,但是他心底还是有些抗拒的。
    况且,既然要离开秦国,申生实在没必要去招惹秦国公女。
    伯姬见申生沉默不应,以为出了什么事,“阿弟,你这是怎么了,是对那五位公女不满意,还是……”
    “请阿姊摒退左右,阿弟有话要对阿姊说。”
    伯姬申生神色郑重,也知可能不是小事,挥挥手让侍候在左右的女婢退下。
    “阿弟,究竟是生了什么事,阿姊看你脸色可不太好……”
    “阿姊,阿弟今日前来是向你辞行的。”
    “啊?”伯姬大惊,“阿弟,这是为何?可是在秦国受了什么委屈,还是……”
    “嘘!阿姊小声一些。”申生用手指挡在嘴边。
    待伯姬稍微平静了一些,申生这才说道:“阿弟本不愿离去……”
    伯姬情绪有些低落,小声插话道:“那又为何……”
    “阿姊听我说完,阿弟而今若是再不离去,以后想要离开秦国,怕是难了。”
    “阿姊亦知,我在国中素有人望,骊姬虽然一时得意,然父君百年之后,其势必不可久长,届时国中必然生乱,我虽不在国中,但国中上下人心向我,我入国中继位可谓是众望所归,国乱亦可不靖而自弥,然晋无内乱,于秦不利,秦国自立国以来,数代国君皆欲东进中原,晋势愈强,则秦势愈卑,二国之势不相合,秦伯惧父君百年之后国人或立我为君,与秦争雄,故而有囚我之心。”
    伯姬闻言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听申生合盘托出,也知道这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这种事情谈不上怪谁,国家之间的争斗本来就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讲的。
    凡是以为亲情能靠的住,无疑都死的很惨,比如郑国之于胡国。
    “阿弟可是发现了什么?”伯姬并没有像申生想象中的气愤不已或者情绪不稳,反而很平静的问道。
    申生自然不会隐瞒,“秦伯在宅中安插眼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而且令人还向士卒打探我在国中的所作所为……”
    话说到这里,伯姬已经完全明白了,“那阿弟是准备如何离开,不告而别?”
    申生摇摇头,“不然,我先向阿姊请辞,然后再向秦伯请辞,秦伯虽有不轨之心,然自阿弟至秦以来未尝有丝毫怠慢,衣服礼秩,饮食馈献,皆如太子之礼,遇之甚厚,虽在国中亦不过如此,实有大德于我,我不敢不辞而去。”
    伯姬默然,良久,她接着问道:“阿弟离开秦国之后,准备去往哪国?”
    申生叹了口气,“此事阿弟亦暂未有决断,或戎或周,或楚或齐,总之能得一安身之地即可。”
    伯姬闻言,又再次沉默了,她觉得她这个阿弟命是真苦,在国内自家老父恨不能要杀了他,到秦国来投奔她,本来以为让他稍稍安顿下来,免受流离之苦,现在看来,唉,不提也罢……
    她一个妇道人家,面对老父、丈夫和亲弟之间的矛盾也是无能为力,只是苦了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想她们姐弟俩幼年时母亲便撒手人寰,受了多少冷落和白眼,她还好,申生每走一步却是极为艰难,到而今依旧如此,她觉得上天真是不公,为何要如此折磨她的阿弟?
    俟一想到这里,伯姬的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阿姊,别哭啊。”申生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真情流露的焦急。
    见申生焦急的傻样,伯姬又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让申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孕妇情绪易变。
    “阿弟,你既然准备离开,那就赶快去向君上请辞罢,如果君上不许,阿姊替你求情,离去之后,凡事要多加小心,切勿以阿姊为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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