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丽的朝堂之上。
    自高丽王王楷、高丽太师李资谦以下,全都在听说几个浑身是血的高丽将士陈述他们不久前的亲身经历。
    听罢,才十四岁还没有太多城府的王楷,立即无比慌张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宋、大辽为何无缘无故攻打我高丽?”
    李资谦皱了皱眉,道:“未必就是大宋和大辽。”
    思索了一会之后,李资谦才解释道:“宋辽正在交战,而且打得是灭国大战,双方必定会全力以赴,应该无暇来入侵咱们高丽,再者说,大辽不是亡了嘛,大宋也被残辽打得屁滚尿流,他们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又怎敢来招惹咱们高丽?”
    王楷道:“那……会不会是女真人?”
    李资谦轻轻摇了摇头,道:“女真人蛇吞象般吃下了大辽的大半疆土,现在他们不忙着消化这些疆土,却来招惹咱们高丽?”
    不等别人答,李资谦就自问自答道:“应该不会是女真人。”
    韩安仁道:“怕不是那个叫蔡仍的大宋叛臣吧。”
    想想也没别人了,韩安仁又道:“当初我就说不该响应女真人和大宋的号召去与那个蔡仍为敌,免得引火烧身,可太师偏偏不听,如今怎样,人家打上门来报仇了吧?”
    面对以李资谦为首的豪族势力的步步紧逼,高丽睿宗王俣也并非完全不抵抗——那些年,王俣从地方上提拔了韩安仁等一批新进官僚,用以对抗李资谦等豪族势力。
    以韩安仁为首的这批王俣侧近势力,与李资谦他们这些豪族势力,可以说一直在斗,从睿宗朝一直斗到了现在的仁宗朝。
    而也正是因为有韩安仁他们这些人在,李资谦才没能夺去王楷的王位。
    李资谦看了韩安仁一眼,道:“你就这么确定,敌人是蔡仍?万一不是呢?”
    韩安仁也不敢笃定来的一定就是蔡仍的人马,进而气势一弱!
    李资谦不再看韩安仁,他看向王楷道:“陛下,不论来敌是谁,咱们都应该以雷霆之势将其打出高丽,让四邻知道我高丽不是好惹的,谁来我高丽放肆,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虽然跟李资谦政见不合,可韩安仁在这时也出言道:“必需将其彻底剿灭,否则咱们高丽何以立威?若人人效仿,咱们高丽必将永远宁日。”
    见两大重臣都同意出兵将来犯之敌赶走,王楷道:“那出动多少兵马,又由何人统兵?”
    李资谦想了想,道:“敌人有至少两三万,咱们再往多点算,算敌人有五万,如此,咱们高丽至少也要出动七万大军。”
    王楷有些不放心道:“七万对五万,能稳胜吗?”
    李资谦笑道:“别说敌人未必真有五万人马,就算敌人真有五万人马,也必定是由正军和望军组合而成,咱们就不算其正军与望军比是一比二了,就按一比一算,敌人最多也就出动两万多正军,咱们高丽虽然也只不过才出动七万人马,但却是以正军为主、以望军为辅,总兵力一定远远胜过敌人,当能稳胜不败。”
    听李资谦这么一说,王楷也变得有信心了,他道:“如此,除必要的守卫京师的人马,京军和州县军皆可出动。”
    李资谦道:“陛下圣明。”
    顿了顿,李资谦又道:“至于统兵大将嘛,臣保举枢密……”
    韩安仁却抢话道:“臣保举我高丽宿将吴延宠为帅!”
    李资谦看着韩安仁道:“那罪人如何能担此重任,况且他已年近六十,如何能再骑马拿刀?”
    韩安仁毫不退让道:“大家都清楚,那一战非他之过,他只不过是救援心切,又赶上前线吃了败仗,才被敌将钻了空子,细细说来,熟是熟非,还真说不清楚。”
    韩安仁又道:“太师,此乃决定国运的国战,关乎我高丽的国体和利益,你扪心自问,且不说老将军曾辅佐尹元帅画定地界筑九城,只说除了老将军以外,我高丽还有谁曾统领过数万军马,你那胞弟能胜任这一重任么?”
    十几年前的曷懒甸之战,吴延宠是尹瓘的副元帅。
    虽然名为副元帅,但实际情况却是那一战的很多重要战役都是在吴延宠带领之下打的。
    只不过,跟大宋一样,高丽也是重文轻武。
    其重文轻武达到了何种程度?
    武臣在品级和待遇上远远低于文臣就不说了。
    虽然田柴科规定军人可以分得军人田,但是实际上很少进行这种土地分配。即使已经分得的土地,有时候又被收回去,作为科田(给文人的田)重新分配。
    军户战时要出征,平时还要服劳役,地位比负担贱役者好不了多少。
    有的为躲避军役而不得不逃亡,离乡背井,沦为佃户或者奴婢。
    其实,历史上,在这个时期之后,高丽尊文轻武更为严重,金富轼的儿子金敦中用蜡烛燎着了一个叫郑仲夫的武臣的胡子,韩安仁的侄子韩赖居然敢打大将军李绍膺的耳光。
    后来,高丽的文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激起了高丽武臣的叛乱。
    当时,郑仲夫、李义方和李高等人护送高丽毅宗巡游开城郊外的普贤院,乘机煽动哗变,号召处死所有穿文官袍的人。
    不久,金敦中和韩赖等许多文臣被杀。
    后来,武臣们还废黜了高丽毅宗,立其弟高丽明宗继位。
    三年后,金甫当拥护高丽毅宗复辟失败,临死前供说所有文臣都参与了预谋,于是又导致大量幸免于难的文臣被杀。
    那段时间绝对是高丽文臣们的噩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高丽文臣逼高丽武臣逼得那么狠,绝不会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其实高丽很早以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苗头了,甚至一些原则上当由武臣担任的官职,实际上也为文臣所把持。
    比如曷懒甸之战的正元帅职,本就应该由武臣吴延宠担任,结果却弄个文臣尹瓘来压制吴延宠,结果世人皆知尹瓘,少知吴延宠。
    又比如这次与金吾军的国战的元帅之职,也应该由高丽最有经验的老将吴延宠来担任,结果那帮文臣一顿上蹿下跳了之后,竟然又给吴延宠头上放了一个正元帅,也就是由翰林学士知制诰郑知常担任正元帅,吴延宠又只得了一个副元帅之职。
    这郑知常文科状元及第出身,生性豪放豁达,善诗文、书画,精通易学、佛经,喜爱自然旷达、超尘脱俗的老庄思想。
    这样的人作作诗、画画画、写写书法自然是没问题,打仗,这不是在开玩笑嘛?尤其是在这场决定高丽国运的大战当中。
    可这样的任命还真就形成事实了,而且郑知常还像模像样的穿了一套盔甲来就职了。
    今年已经近六十岁的吴延宠,见到郑知常滑稽可笑的样子,真为高丽感到悲哀,党争竟然争到了视国战为儿戏的地步,你就算派一个文臣来担任正元帅,也该派韩安仁那样知道轻重有担当的文臣来,弄一个喜好老庄的年轻后生来干嘛,在战争上念经吗?
    可李资谦他们外戚系就是不给韩安仁他们保皇系出头的机会,为此甚至不惜把这个馅饼丢给西京两班,而这郑知常又在最恰的时机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报国陈词,结果就捡到了这么大的一个馅饼。
    面对这种情况,老将吴延宠也没有办法。
    首先,高丽尊文轻武,武臣在高丽根本没有话语权。
    其次,曷懒甸之战后期,女真派能征贯战的塞斡率兵前往曷懒甸解救危机,塞斡领导的女真军与高丽军在曷懒甸展开一年多的争夺战,虽然双方互有胜败,但高丽军败多胜少,消耗特别大,高丽的交通线和通讯网常为设伏的女真军抄掠,在一次关键战役,尹瓘派他率军援救吉州,于公睑岭附近被女真军遮路掩击,进而全军溃败,将卒投甲散入,诸城陷没,死伤不可胜数,自那以后,高丽军不堪再战,只能被迫求和,他成了高丽的罪人被一撸到底,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领兵的机会已属不易,怎么还敢再多言?
    其实高丽朝廷之所以如同儿戏一般派郑知常来担任正元帅,也不完全是胡闹,还因为他们有底:
    一来,派郑知常这个文臣来担任正元帅只是不想坏了他们高丽文尊武轻的规矩,并不是真让郑知常来率军打仗,打仗的事自然有百战宿将吴延宠老将军来。
    也就是说,他们派郑知常这个大诗人、大画家来,就是让他来采采风找找灵感的,最好能作几首可以流传千古的名诗或是画几幅能流传千古的画出来。
    二来,高丽上下一致认为,这次必须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一击粉碎来犯的敌人,让他们再也不敢窥视大高丽的领土。
    基于这个战略目的,王楷将京军的主力六卫二军中的除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以外的军队全都派了出来,即:鹰扬军一领,龙虎军二领,左右卫下保胜十领、精勇三领,神虎卫下保胜五领、精勇二领,兴威卫下保胜七领、精勇五领,金吾卫精勇六领、役领一领。另外,还有州县军四十五领。
    共计:高丽这一次共派出,保胜(步军)大约四万,精勇(马军)大约三万,总共七万大军。
    在王楷君臣想来,七万大军对上五万,也许连三万都不到的敌军,那还不是一战而胜之?
    ……
    三日后,七万大军在开京聚集,高丽王庭对外宣称出兵三十万,由郑知常郑大学士登台拜帅,之后誓师出征,与来犯之敌展开决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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