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晨星与刘麻子,顺着垃圾场的边缘走到那一片近乎于废墟的地方后,方才发现,那是一条由土木平房和各种临建房组成的街道。
    这条街道,每栋房子上几乎都写着红色的“拆”字。
    那些火红的拆字和残垣断壁的建筑拼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凄凉而冷落的感慨。
    街道不宽,也没有水泥柏油路,两边有很多收废品以及五金土产的小店面,来往的人群也不少。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以及拿着工具东奔西走的民工。
    不用看,赵晨星也知道,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外地人”“北漂”!
    在这样全然由外地人组成的聚集点儿中,赵晨星与刘麻子东奔西走,连问带猜,勉强找到了断手匠孙和的住处。
    那是一间立在小街角落深处的临建房。
    房子由土坯,塑料布和瓦楞板等最简单的建筑材料组成。
    黑色的铁皮门上没有上锁,这显示主人正在家中。
    吸了一口气,赵晨星带头敲响了这小房的房门。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房门开了。
    紧跟着,一个弯腰拄拐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面相非常老,灰白色的胡须布满了他的面颊。
    男人的个子本来很高,但是因为弯着脊骨的原因,他只能抬头仰视着赵晨星与刘麻子。
    在对视中,赵晨星特别主意到,他右手的袖管儿是空荡荡的。
    这个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因为装修工程而丢了只手的老匠人,孙和无疑。
    孙和看见赵晨星与刘麻子,一脸的费解。
    他低沉着问道:“你们是……”
    “哦!我让您看样东西!”说话间,赵晨星将怀里那瓶装着木指头的酒水瓶拿了出来,递给孙和。
    当孙和看见赵晨星递过来的木指头时,面色上一震。
    “终于来了……”他自言自语。
    说话间,孙和环视四周,而后大开了门。
    他冲赵晨星道:“你们进来,这木指头的事情,进来说……”
    听着孙和的话,赵晨星点了点头,而后与刘麻子一前一后,走进了断臂孙和的家。
    从门口进家,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
    这真是很寒酸的地方。
    这房子没窗户,在不到十几平米的小地方,堆满了各种捡来的家具和用品。
    有三个腿的凳子,只有一个灯泡能亮的吊灯,老式的显像管彩电,绿色的冰箱……
    这样的地方,简直像一个老鼠窝,让人感觉压抑而不适。
    大家在一组露着弹簧与棕网的沙发上坐定之后,孙和首先开口道:“你们是周宗发派来算账的么?”
    “不不不!”刘麻子急忙澄清道:“周老板知道错了,所以求我们说人情,让你不要继续加害他了。”
    说话间,包工头刘麻子赶紧从内衣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五万块现钱,整齐的码放在断手匠孙和的面前。
    “周老板的意思!您收下。”赵晨星笑着补充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各退一步吧!”
    看着那钱,以及赵晨星拿来的木断指,孙和怅怅的叹息了一口气。
    而后,他说出了一句让赵晨星惊讶的话来。
    他言道:“让周宗发断手指的鲁班术……本不是我下的!”
    “不是你!”赵晨星和刘麻子同时错愕。
    “对!”孙和点头,而后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的告诉了赵晨星与刘麻子。
    原来,孙和虽然是个木匠,但是却并不会算计人的《鲁班术》。
    所以,三年前,他在周宗发处吃亏,被切掉手臂后,压根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意识。
    断手之后,孙和只是在城里捡废品谋生而已。
    可是在两年多前,他在cbd女厕所门口捡饮料瓶子的时候,无意中结实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很年轻,但很有能力,她嫌孙和可怜,便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
    后来,那女孩听说了孙和让周宗发害伤的悲催经历后,又主动出手,给了他一根插着钉子的断木指,教导让他去报复周宗发。
    “我干的一切,都是那女孩教的……”孙和小声道:
    “后来,我因为老伤复发,腰直不起来了,也就辞了那女孩介绍的工作,跑到这废品场拾荒了。”
    “女人……”赵晨星皱眉,而后道:“那女人叫什么?”
    对问,孙和回答道:“那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说她的名字的,人家帮我出头,我说名字,就等于出卖了人家。”
    孙和的话,让赵晨星略微一愣,不过随后,他笑了。
    这么讲义气的匠师,真是不多了。
    孙和不愿意说人家的名字,赵晨星二人自然也不好问。
    所以,场面顿时尴尬冷寂了下来。
    赵晨星听着孙和的描述,略微思索了间隙。
    在赵晨星的一贯印象里,当匠师的,都是男人,这种会鲁班术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思考中,赵晨星低头,盯着那只泡在酒精中的断手指。
    能雕刻出那么活灵活现的人手指头,这个女人,想必也是有师承的。
    这样的人……以后如能见面,是敌是友呢?!
    就在赵晨星思索的时候,孙和再次开口,冲那两个人道:“二位,你们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还要收废纸去呢。”
    说说间,孙和又把周宗发的五万块钱推回给了刘麻子道:
    “周宗发的钱你也带回去吧!你告诉他,他要了我的手,我要了他的指头,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孙和的话说的很慢,但很重,仿佛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契约般不可更改。
    从那些言辞间,赵晨星听的出来,这是一个很重承诺和义气的匠人。
    用老一辈的话讲,他的匠德很好。
    刘麻子听着孙和的推脱,面上划过一丝惋惜。
    而后,他劝说道:
    “你怎么这么傻呀!这钱你应得的,现在你儿子上大学,自己住的又这么差,还一身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呢!这钱能救命的!”
    闻言,倔强的孙和依旧摇头道:“不要!坚决不要!”
    眼瞅着周宗发的钱送不出去,赵晨星在佩服之余,又不由的对孙和的迂腐感到无奈。
    这个时候,赵晨星看着这位残疾人那佝偻的身影,佩服之余,又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帮他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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