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古朴、浑厚的可怕气场,正从罕银之矢的身上散发。
    被它压迫,路奕有些喘不过气。
    他感觉,罕银之矢的气场,和那些年轻的锐气相反。也与眼前这一片造成避难所崩溃的死亡气息不同,粗糙的像是锉刀,能一点点磨灭的自己的意志力、求生欲望。
    最后,可能真的会死。
    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短小箭头,随时可能会被这位不知活了多久,但已经白发皱肤的老家伙向前那么一厘米。届时,他的血管将会被轻轻切开,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在这危机至极的情况下,路奕撑了下来。
    他大口呼吸着不怎么干净的空气,飞速运作自己的大脑,必须搞懂现在的处境。
    “这场蹂躏你领地的仪式……和我无关!”
    “无聊的辩驳,我本以为你会更豪迈一些……看来也和其他死灵法师一样,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罕银之矢的语气很不友好,似乎还挺失望。
    如此说完,他像是要给路奕一个确凿的铁证,从肩上古旧披风的内口袋里,取出了一件小小的魔法物品。
    银色的链条,挂着一根类似指针的东西。
    那根指针,正指向斜上方,正好是路奕布置小仪式的地方。
    “这根针,名为‘仪式之源的猎犬’。相当便利,能指向各种魔法仪式、魔法阵的最关键点……靠着它,我可是阻止了很多场后果严重的仪式。这一次,也不例外。”
    “等等,你是站在避难所这一边的?”
    路奕对他的魔法物品并不感兴趣,唯独没有听漏罕银之矢所表达出来的态度——阻止仪式。也许,自己之前的一切推论,都得从头来过……
    罕银之矢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身子发抖。
    这让路奕充满担忧,生怕他笑得太过火,一不小心就把箭头刺入自己的脖子。
    “可笑!我可是这里的领主!难道我不该保护它?还是说,你是在妄想拉拢我?一样可笑。”
    “……妈的,我也是站在避难所这边的啊!”
    “可,这场仪式的所有好处,都在流向你宅邸里布置的仪式之源。”罕银之矢又一次哼笑。
    路奕欲哭无泪,这还真是一张嘴解释不清了……
    难怪他能精准找到地点,原来一直在暗中藏匿,盯着最关键的地方,只到最关键的时刻,才惊然出手。
    估计,这家伙还是在养精蓄锐。
    故意不去城防线外头,和坐拥大军的死灵法师硬碰硬,而是等待着最好的时机。然后就把路奕当成了敌人——不得不说,真是可悲的误会。
    用了几毫秒,路奕迅速整理好来龙去脉,然后飞速为自己辩解:“听好,罕银之矢,我以壳之世界的造物主,那位不可见的至高者之名起誓,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没有杀你,正是等着听死灵法师的油嘴滑舌呢。”他好像挺期待。
    “之前城里出现了火灵,差点就把仪式提前激活,是我和萤一起阻止的。”
    “是吗?之前我在外面,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干瞪眼,并不知道你的瞎话是真是假。”罕银之矢又说,“我可以去把那位少年找来,看看他是不是被你做成了尸体傀儡。”
    路奕烦躁不已,但也只能尽可能再去尝试,以求想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这顽固的老家伙。有时,想让别人相信真相,是件艰难的事。
    突然间——有一个相当强横的存在,不遮掩自己的暴怒,出现在了这座宅邸。
    罪与罚的焚尸官——扎马尔·洛。
    但他已经不是人们熟悉的那个形象了,扎马尔损毁了自己的身体,只留下灵魂。死灵法师的灵魂,格外接近真正的本我,所以并不是人的形态,也不是透明、漂浮的。
    而是依照他内心的描摹,以怪物的身姿出现。
    只有造型比例完全不协调的四肢、头、身体,构成了此刻的扎马尔。
    它像是能吞噬周围的一切光芒,看上去,黑暗得极其诡异。
    还有那对镶嵌在黑色头颅上,让人脊背发凉的红色瞳孔——它跨过十余米的距离,和窗口的路奕对上了视线。
    扎马尔暴怒至极:“你这小老鼠……阴沟里吃垃圾长大的小老鼠!竟然妄图窃取我的成果,真是精妙绝伦的构思……可你惹错人了!”
    他察觉到了路奕的小仪式。
    因为前几分钟,罕银之矢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仪式里格格不入。
    所以扎马尔以求谨慎,花时间调查了那附近……结果,发现了这种差点就疏忽的巨大隐患。
    有陌生的死灵法师,居然悄悄搞了这种小手段,如果扎马尔还有身体,背后肯定已经被汗浸透了。他得感谢罕银之矢,也得亲自登门,和这位同事分享下自己的人体切割法。
    终于见到了他,路奕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罕银之矢!看清楚,眼前这坨黑不拉几的鬼东西才是仪式的主办人!和我无关!”
    “……扎马尔!”
    “我的同伴甚至还代替你,去城外和他战斗了。我想,他会被打到必须用自己的身体来丰盈仪式,必然和我的同伴有关。”
    一时间,罕银之矢诧异的发现,路奕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他变得有些动摇,难道自己真的搞错了?
    “你这狗东西!我要将你练成尸体宝石,佩戴在我收藏命运卡的宝盒上!再刮下你的尸油,卖给那帮画家当颜料,请他们画一幅你的死状!”
    “……这是对你说,还是对我?”罕银之矢有点困惑。
    “你打开窗户,问问就知道了。”
    路奕心里咒骂不停,心想这怪物怎么不说明白是在骂谁。而一时间,罕银之矢觉得路奕的提议还真有道理,于是谨慎地推开窗。
    他不希望错杀同伴,哪怕那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罕银之矢喊道:“扎马尔!你的同伴在我手上,我知道你们死灵法师不讲人情,但他可是知道你很多秘密的。”
    “……你这狗屎一样的老弓箭手,被自己的老人臭熏傻了?我哪来的同伴?你抓了个什么鬼东西?那是一只可憎的老鼠!”
    “说得好啊!”路奕忍不住点头称快,差点就被箭头割伤了。
    “不,你们的演技更好,这种小伎俩差点把我骗了。”
    罕银之矢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浮起骄傲的微笑,其中还蕴含着身为老辈的丰富智慧,那是看透一切时才会有的和蔼可亲。
    漫长的人生里,死在自己手下的传奇何止一个?什么样的求饶方法,他没有见过?
    所以罕银之矢非常清楚,自己看破了他们的即兴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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