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洛阳四大纨绔一掷千金只搏一笑的花魁柳姑娘,究竟是不是像传闻那样吹得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谈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单单这位柳姑娘十三年来名动洛阳的才名,一部《东山酬唱集》,一曲《梅花小调》,就已经非常人所能仰望。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出阁之日,这位柳姑娘摆下一场红帘大幕。
    要让洛阳见识一下天酥楼这位绝艳天下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出尘何等的完美。
    离那位柳姓大美人出阁只差数分钟,张小豺浑身已经冷汗湿透,不敢动弹的张家公子哥甚至快要哭出声音来,只觉得这场出阁大红帘就是再妖艳一万倍,在自己眼里也变得毫无诱惑力,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被白袍老家伙给生吞了。
    如果旁边那位白袍邋遢男人随意搭在张家公子哥肩头的手微微松开一丝一毫,这位洛阳头号纨绔恐怕已经瘫倒在桌子下面。
    白袍老狐狸对身旁那位的异样浑然不觉,笑眯眯看着那幕红帘被一点一点拉开。
    “柳丫头开始出阁了。”柳禅七转头对着张家公子哥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应当是按照琴棋书画的顺序来,最后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个过程估摸着有将近一个时辰,先别急,坐着等,另外几位再慢也该来了,不过他们倒是没你运气好,能完整看完一场出阁表演。”
    张小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海里一片浆糊,根本听不清白袍老狐狸说了什么。
    那幕大红帘被拉开。
    小殿下开始聚精会神望向大红帘幕后。
    那位花魁姑娘,登场之时会如何的颠倒众生?
    并没有所谓的绝艳美色。
    千呼万唤始出来,那幕大红帘缓缓拉开之后,是一层雕纹红色精妙莲花的屏风。
    大朵大朵红莲在屏风上肆无忌惮盛放,红莲海洋中一朵华美大红莲绽放绝巅,不是纹绣而出,而是以工笔耗磨大量功夫绘出,水墨韵味极为夺目,显然是有备而来。
    白袍老狐狸看到屏风上呼之欲出的姑娘家小心思,会心一笑。
    小殿下看着屏风中央那朵水墨绘出,已经有了老狐狸掌心七八分神韵的大红莲,心里对这位柳姑娘的绘画水平有了一个大致的摸底。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尘二字。
    大红莲则是不妖中的妖孽,一抹红色勾勒的勾人心魄,偏偏出尘,偏偏魅惑众生。
    极静。
    即便是那位魂不守舍的张家公子哥,也怔怔望着屏风内那个只露侧影的女子。
    屏风上大红莲微颤。
    “锵”然一声。
    易潇听着那一声琴弦拨弄声音撩动心弦,万念俱起,接着恍惚想到洪流城红衣儿拨弦的那一声。
    试弦。
    红衣儿琴里有杀伐,但这声试弦琴声如梦似幻,让人不由物我两忘。
    易潇眯起眼,看屏风后那位女子拨弦侧影。
    左手拨弄琴弦,右手按弦取音。颠倒琴音的演奏手法,再加上特质古琴的清灵音色,反倒有种别样的韵味。
    屏风后传来拨弦声音,略微犹豫的零散三两声。
    渐入佳境。
    小殿下缓缓闭上眼。
    其实易潇对琴道略微知晓一二,经韬殿苦读烦闷之时会拂琴几曲安心静神,只是算不上行家,更谈不上精通。
    屏风后的侧影顿了顿,选了一首耳熟能详的试弦曲,是即便为古琴初手的小殿下也能弹奏的平沙曲,寥寥拨弄两三下,微微试了散音、按音、泛音。
    接着十指压弦,似乎在思考弹何曲?
    再度恢复极静。
    接着声起!
    脑海犹如一张白纸,空旷不到一秒,被人猛然泼墨!
    那抹琴音掀起滔天巨浪——
    挑、抹、勾、剔、劈、托、轮,那只本该按弦调音的左手此刻极为灵巧在琴弦上翻飞而起,让人胸怀澎湃,偏偏右手压低弦音,将人心中那股起念死死压住。
    小殿下听着这首基本上古琴初手皆能弹奏的《关山月》,在这位左右手颠倒弄弦的女子手下迸发出鬼魅琴音。
    如同勾勒一副恢弘巨画,一曲关山月只绘出某一处约莫轮廓,琴音毫无间隙的转折,转向下一曲古琴。
    悲怆凄凉,然后幽怨哀鸣,再接慷慨激昂,后续连绵转折。
    十八弯。
    小殿下口干舌燥听完最后一抹琴音被轻轻按下。
    脑海中再度一片空白。
    再度睁开眼,望向那位屏风后刹手罢曲的女子侧影。
    那个女子转过身子,不再以侧影对人。
    即便是被大红色屏风所遮,看不清面容,露出的那一抹惊心动魄的魅惑曲线也足以让人脑海中冒出祸国殃民四个字。
    妖孽。
    当之无愧的妖孽。
    从那曲试弦曲初弹之时,天酥楼敞开的大门就开始有客人默默进来。
    张小豺自然不可能沉浸在古琴曲,冷汗淋漓的他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不敢发出,余光瞥见身边那位白袍老狐狸闭上眼睛,似乎沉浸在柳大美人的琴曲演奏之中,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张家公子哥分不清楚那是沉醉琴曲中的笑意,还是**裸的冷笑。
    他一头冷汗听完了即将出阁那位大美人弹完琴曲,趁着那位白袍老狐狸松开手的功夫略微转了下僵硬的脑袋。
    张小豺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如此场面:
    摆了十六张大桌,将近百张小桌,无数雅座的天酥楼,有朝一日会座无虚席。
    爆满。
    除了遥遥当先的自己这一桌。
    这位白袍老狐狸身后每一桌满满当当都坐满了人。
    洛阳最顶层的年轻权贵,那些大人物不方便出面,几乎出面的都是能代表一家的中心人物,有些年轻权贵素来洁身自好,从未来过烟花场所,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坐在天字一号座身形魁梧如山的白袍男人。
    不远处那三位狼心狗肺的畜生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五十步笑百步的嘲笑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上等雅座。
    凡事讲究排场要坐上等座的张小豺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的纨绔性子,心里泪流满面将那三位不久前还酒后信誓旦旦要同患难共存亡的狐朋狗友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最后想了想这几位与自己都是皇亲国戚,几家以后都有联姻,骂来骂去也相当于骂自己,于是心里默默住了嘴。
    一曲琴音了。
    那位红色屏风后面的女子默默将目光投向一号桌那位白袍邋遢男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着这个男人。
    易潇突然觉得这个老狐狸此刻端坐的身影魁梧得就像是一座山。
    巍峨不动。
    “来了不少人。”
    白袍老狐狸轻笑一声。
    他没有回头,甚至懒得睁开眼去看身后只有皇帝朝会才会出现的大量权贵。
    这注定是一幕极其罕见的场景。
    站在洛阳权力巅峰的那一小撮子人,破天荒挤在一座不算小也算不上大,装饰庸俗但名副其实本就是妓院的下三流红尘地。
    被强行按在座上听一位花魁出阁演奏。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来没有逛过窑子自诩为洛阳三好青年的几位年轻权贵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听完一曲古琴,心里头居然突兀出现这个勾栏貌似还不错的荒诞念头。
    但这曲古琴结束,无论迟来的早来的,此刻基本上率着府中助势的大将挨家挨户一个不落儿把座位都占了。
    他们在等这个白袍男人开口。
    这个白袍男人极记仇。
    到场的每一家当年都与这个男人结下了仇。
    如果不想招惹上这位如今世上最恐怖人物之一的佛门客卿,最好乖乖听话,放下所谓的脸面。
    所以这位柳姑娘长什么模样都不重要,这个白袍男人十三年前说她要名动洛阳,那么她就一定会名动洛阳。
    这些洛阳年轻权贵,混杂着一些背景深厚的年少纨绔,目光不约而同望向这位白袍男人。
    他才是今天出阁日子的正主儿。
    所以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这些年轻权贵都要拿出比朝会还要用心十倍的精力去记下来。
    这些年轻权贵几乎每个人都带上了府中拿了高额报酬自称六品看样子至少能胸口碎大石的壮汉,甚至有几位带上了修行达到八品的真正高手。
    压阵。
    这些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北魏官场纵横捭阖的权贵们深谙一个道理,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人又输阵。听家中长辈言简意赅灌输了那个白袍魔王的恐怖之处,他们自信带上这些府从,争取在气势上夺得上风,至少能够输人不输阵。
    人多力量大,只是此刻爆满的天酥楼内壮汉挤在一起面面相觑,显得所谓的输人不输阵有些畏首畏尾的可笑意思。
    没有人敢挤入这位如同一尊大佛巍峨不动的白袍老狐狸周身三丈。
    爆满的天酥楼呈现出一种极为怪异的场面。
    数百个壮汉挤在并不宽敞的地方,默默看着那位白袍邋遢背影背对众人。
    这个白袍邋遢男人终于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而是默默站起了身子。
    被寄以厚望的壮汉齐刷刷再度后退一丈,所有的年轻权贵纨绔们都知道自己存的心思多么可笑。
    这个白袍男人的身材并不高大。
    伴随着这个男人站起来的动作,天酥楼以这个白袍身影为圆心,刹那一道波动震颤,所有的桌椅全部崩塌。
    被震成粉末。
    洛阳年轻权贵们措手不及,连带着府从一起跌了个七荤八素。
    他们有些惊恐望向那道恐怖值远远高于家中长辈灌输的白袍大魔王,再嚣张的纨绔此刻也紧紧闭上了自己那张开口能骂死神仙的嘴。
    那个白袍邋遢背影给人的视觉压迫感极强。
    这个男人微笑转过身子,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洛阳年轻权贵各个面若金纸。
    他缓缓开口:“我坐着,凭什么你们还敢坐着?”
    大势至。
    小殿下看着那道气吞万里如虎的白袍老男人背影,以及吃瘪以后跌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洛阳年轻权贵。
    心中微微感慨。
    这尊白袍老狐狸原来这么猛。
    猛得一塌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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