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虎形门时,张少阳已经面色泛黑气若游丝,与死人其实也就差了一线。
    虽说有鸿鹄剑撑着,但毕竟已经断了生气,经脉寸断就罢了,内丹也毁了,鸿鹄剑再厉害,也不可能逆天,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姚三铭将定魂珠放入了张少阳的丹田之中,这定魂珠果然非同寻常,刚一放入,张少阳体内紊乱的气机立刻就安静了许多,然后只见大股大股的白色气机在他身上流转,然后全部流向了定魂珠内。
    这些躁动的气机在定魂珠的作用下变得安静下来,随后又重新从定魂珠中流出,朝张少阳全身上下涌去。
    此时的定魂珠居然发挥出了内丹的作用。
    只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起到什么大的效果,那些从定魂珠内流出的气机,从张少阳断掉的经脉中全部散去,无法成型。
    不但如此,由于定魂珠的作用,鸿鹄剑像是感觉到了威胁,竟是自动从周边汲取天地气运,化作一缕缕白色精气全部涌进了张少阳身体里面,一时间一进一出,竟是互不相让。
    “看来定魂珠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姚三铭叹气道。
    一时间房间众人都沉默下来,许久之后,袁天罡开口道:“老夫倒是想到了一个冒险的法子。”
    “哦?”所有人都看向了袁天罡。
    “刚刚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是还有定魂珠这一线希望,就断然不敢尝试,因为一旦失败,他就会尸骨无存。”
    “袁兄说的难道是...”
    “现在少阳他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将他连同鸿鹄剑一起放入那气运池中,既然那天地气运能够淬炼鸿鹄剑,而少阳与鸿鹄剑已然合成一体,说不定也能借此修复他体内的破损经脉。”
    “可一旦他承受不住,就会因为摄取气运过多而爆体身亡。”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冒险的方法,可这也是当前唯一的法子了。”
    沉默许久之后,姚三铭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一试。”
    奚婼紧咬嘴唇,想说什么,又被她自己吞了回去,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张少阳,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作为走剑阁掌门的独女,奚婼从小到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到最后都能如愿以偿的拿到手里,正因为此,奚婼从小到大没有体会到过失去的滋味。
    唯独让她有过这种感觉的,便是有父母送子女上山学艺的,临别时的再三嘱托,让奚婼莫名的就想到那个在记忆里只存在过一小段时间的娘亲,这大抵是她唯一得不到的。
    不过毕竟那些零碎记忆只存在年幼的时候,就算有一丝半点的,也无关痛痒,娘亲的模样也早已经淡了化了,记不清了,也就没那么痛彻心扉。
    可眼前的这个仅仅相识一个月的家伙,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她这么上心,明明他也没有像山上那些师兄弟一般对自己百般照顾,甚至有时还故意捉弄,大概正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不同,才会让奚婼觉得饶有新意,也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新意还没过瘾,便就这么莫名其妙就要失去,就让她满心的觉得难过。
    胡思乱想中,姚三铭已经背起张少阳朝屋外走去,速度极快,奚婼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就被茫茫夜色给盖了过去,随后两人就像被巨大黑口的怪兽吞噬,没了踪迹。
    姚三铭一路疾奔,到了他如今这个境界,高山大河自当如履平地,只是平日间他低调惯了,不愿意行那御剑乘风来去的事情,走走停停乘马观花,才是人间最得意之事。
    中午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的山道,姚三铭只点了三脚,人就已经站在了山巅上,此时天色早已经漆黑,可山谷下方那氤氲的雾气依旧能看得清楚,即使被鸿鹄剑吸去十之一二,依然厚实的狠。
    望着那一池气运,姚三铭也感觉到一阵心悸,这天地所生的东西,真的是极为可怕,就这般盛着还好,可一旦有一个引子,那可就和干草垛子里面飘了一丝火星,瞬间就能烧得噼里啪啦。
    姚三铭这一身修为可作为引子,鸿鹄剑也可以作为引子,姚三铭不敢大意,朝着气运池慢慢飘去。
    刚一入池,顿时间便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清凉气息游遍全身,姚三铭心想若是张少阳在这样的地方练习避息,那肯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里的气运实在太浓郁了,若是真的在这里修炼,到最后绝对是内丹爆裂的下场。
    在浓雾之中不断穿行,初时还能看到周围的山体,到最后雾气更重,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周围一片白茫茫的,肉眼都能看到有一缕缕的气机在不断涌动。
    姚三铭感觉有些压抑,这时他感觉到张少阳体内的定魂珠突然震动起来,开始将周围的气运吸收过来,化为一滩滩浓郁的精气送进张少阳的体内,但很快鸿鹄剑也开始疯狂吸纳气运,与定魂珠形成对峙局面,两者将张少阳的身体当做了博弈的地方,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姚三铭有些诧异,鸿鹄剑是玄黄二气淬炼而成,以天地气运滋养而成的神器,能够有这般效果自然没什么奇怪的,可定魂珠居然也有这等效果,难不成也是一宗神器?
    相传当年这颗珠子是西域诸国进贡的宝物,最后被唐玄宗赏赐给了贵妃杨玉环,至于这颗珠子的来历,一直都不明不白,只知道杨贵妃将珠子带在身上,多少年容貌都不曾变化一分。
    现在想想,也只有能吸纳天地气运的神器才能有这等驻容养颜的效果,而彼时的长安城气运正佳,也恰好能够让定魂珠发挥这等效果。
    飘行一刻之后,姚三铭终于是感觉到了坚实的地面,他撑开一片浓雾之后,将张少阳放在地上,这地方常年不见阳光,地上阴暗潮湿,按理说应该是毒虫遍布,不过因为天地气运太过强力的原因,这一大片地方都看不到一个活物,恰好,能够省去一些麻烦。
    将张少阳安置妥当之后,姚三铭不由得苦笑一声:“你这小子,老夫这么多年来,还未曾对谁这么上心过,你可别给老夫死了。”
    张少阳毫不动静,体内两股气机相互对抗,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老夫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一旦压制不住气机,恐会引来天雷,你就在这里好好蜕变吧,不过走之前,我还要再帮你一把。”说完姚三铭朝着定魂珠迅疾点出一指,顿时间定魂珠光芒大盛,一下子将周围几丈内的气运全部鲸吞了个干净。
    有了第三股气机加入,鸿鹄剑突然间被压制了下去,不过也仅仅持续了片刻功夫,它也朝着周围猛地一吸,更加凶猛的气流直朝鸿鹄剑涌去,姚三铭听着周围嗡嗡的气流声音,心中一凛,脚下一踏,顿时朝着上方跃去,很快就跳脱出了浓雾之中。
    而此时的张少阳,身处浑浑噩噩之中,一会儿像在烈火中炙烤,一会儿又落入万丈冰窟,一会儿像被万千虫蚁噬咬,一会儿又如神仙一般通体舒泰欲仙欲死。
    可他动不了啊!
    他就像个木头一样任凭摆弄,将这世间百态都体会遍了,就是死不了。
    生平见过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他面前,都是一纵即逝,如梦幻泡影。
    这些人都张着嘴巴和他说话,可他抉择不了,每个人说的他也听不清楚,他只能一遍一遍的看着这些虚影消失又出现,到最后停在一个老和尚身上,那老和尚身上瘦的只剩一张皮一般,盘坐在一个山洞之中,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犀利的眼神似乎直接透过层层迷雾直达张少阳本源。
    张少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梦境简直真实到可怕,好在那和尚立刻就消失了,随后停留在了张清源身上。
    “儿子,你回来了?”
    周围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张家大宅,身前是张少阳最为熟悉的那盆大火炉,张清源一脸慈祥的看着他,在张少阳记忆之中,张清源还从未有过这副面孔。
    “回来了。”张少阳木讷的回答。
    “好啊,回来了就别走了,爹这么多的家产,不得你回来打理啊?”
    “不怕我败光了?”
    “不怕。”
    张少阳心中觉得一阵恐惧,随后他望着那个有些陌生的人吼道:“你不是我爹,你是谁?”
    张清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后逐渐虚化,变成一缕烟消失了,随后出现在张少阳眼前的,不再是人脸,而是一柄剑和一颗发着柔和光芒的珠子。
    剑上透着阵阵寒意,杀伐之气浓郁无比,而珠子却是让人感觉温暖,如阳光普照。
    剑张少阳见过,是他的鸿鹄剑,可这颗珠子他却是未曾见过。
    一个声音在张少阳心中响起:选一个!
    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可是听得无比真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问出口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选?”
    那声音没再回应,就像本身就不存在,只是他心中所想一般。
    他重新看向那两件东西,剑身上没什么光泽,就那般安静的悬在空中,让张少阳感觉到的只有冷寂和孤独,而那珠子则是光芒万丈,照的张少阳都不敢直视,但让他不由得就想朝珠子靠近。
    他没多想,手便朝着那颗珠子抓去,让张少阳惊愕的是,居然真的让他抓住了,入手的是一颗温热的拇指大小的圆球,球上有一股温热的气流从手掌迅速流遍全身,舒适无比。
    就在他打算将珠子拿过来时,无意间又瞥到一旁悬停的鸿鹄剑,心中却是突然有了一丝触动,也不知道是怎的,他莫名的又把珠子松开了。
    “想想你也挺可怜的,已经被抛弃过一回了。”
    张少阳心中纠结了许久,好几次都伸手去握住那颗珠子,可最后都松开了,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极不情愿的朝鸿鹄剑伸出手去。
    “怎么说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我真狠不下这个心啊,算了算了,就你了,反正也要死了,就选你陪葬算了,这颗珠子就把它留给其他人吧。”
    随后他毅然抓住了鸿鹄剑柄,冰凉的气息刹那涌出,也便是在这一瞬间,沉睡中的张少阳,丹田内的定魂珠咔嚓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震出了数条裂痕,随后更是从上往下逐渐化作齑粉,沉入丹田之中。
    随后那原本被定魂珠填作内丹的地方,所有断裂的经脉全部聚拢,然后在一缕白色的精气之下,开始缓慢接续起来。
    随后延续到所有身上断裂的经脉,都在无形之中缓慢愈合,只不过此刻张少阳沉睡不醒,这一切他感觉不到,只像是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梦中旧人犹在,新人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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