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兖的话还是有作用的,至少现在西凉汉子庞德便不再担心了。
    “荆州这鬼天气,太潮湿了!”庞德恢复了那一副暴躁的样子。
    他习惯了西凉那种寒风刺骨髓,烈阳照肝胆的大冷大热,现在荆州这种潮湿的天气着实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此时大帐的营门突然被人掀开,一股阴冷潮湿的风直接吹了进来,吹得庞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吹得东里兖缩了缩脖子。
    一个身穿铁甲的汉子从外面直接走了进来,身材别说算不得高大,便是比一般的将领都还要矮小一分,和西凉勇将庞德一比,单说身材,那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进来之后,一直吊儿郎当的东里兖却不由的正了正身子,那一脸的无所谓也收了起来。
    “令明将军,本将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进来的人就是曹军主帅,现任的五子良将之首,于禁于文则。
    之所以说他是现任的五子良将之首,是因为最近有一个叫张文远的十分扎眼,大有逆势而起的架势,便是魏王都不止一次说,张辽乃是他的召虎一般勇猛。
    虽然于禁这个五子良将之首的地位不保了,但是他现在仍然是曹军主帅,也是庞德的上司,虽然庞德对于这个“过于谨慎”的主帅十分的不认可,但依旧是要听命与他。
    “回禀将军,第一批蓑衣已经到了!末将也已经催促了后方的曹仁将军了,不过曹仁将军对此也多有怨言!”庞德说话的时候,脸色也是十分的不忿的,大有一种看不起曹仁的感觉。
    “他有什么怨言?不能和关羽交手么?”于禁冷哼了一声,“大军出征在即,他把后方弄得一乱造,让我等的辎重现在不得放弃南阳郡这条近路而绕道河南,他还有理了不成!”
    于禁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也变得十分不善,看向一般缩成一团的东里兖的时候,也是目光闪烁起来。
    东里兖被他这个眼神给吓到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若是真追究起来,罪魁祸首是成天想打关羽的曹仁,但是人家姓曹啊,自己这个充耳不闻的太守一定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了。
    想到这里,东里兖赶紧换上了一副义正言辞的脸色,冲着于禁拱手说道,“回禀将军!曹仁将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说其他,咱们数万大军所用的蓑衣,让他短时间内解决,实在是有些困难!”
    “困难?这难道不说他曹仁应该做的么?为大军保证物资供给充足,这难道不是他曹子孝早就该想好的?还是说他曹子孝这些年在樊城当土皇帝当得连怎么为将都不知道了?”
    于禁的话说的十分的不客气,便是一旁表现的有些莽撞的庞德都感觉这次他说话有些重了,只能劝谏到,“于禁将军,请慎言啊!”
    “慎言?你庞令明什么时候也这般胆小怕是了?”于禁没有领庞德的好意,甚至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嘲讽,“那批蓑衣他曹子孝是从哪里给咱们弄来的?”
    东里兖这时候仿佛找到了存在感,赶紧起身说道,“启禀将军,这个小人知道....”
    “知道就赶紧说!费什么话!”于禁看到这张谄媚的脸就一肚子火气。
    “诺,诺!”东里兖缩着身子点了点头,“小人打听到了,曹仁将军为了能够尽快的给大军准备出足够的蓑衣,便让陆浑县令号召全县的工匠手艺人日夜不停的加紧赶工....”
    “你说什么!”本来还真是一脸愠色的于禁此时却是突然暴怒了起来,“陆浑县?河南郡里的那个陆浑县?”
    “正是啊,河南郡本来不是什么大郡,但是陆浑的手艺人是很出名的,而且那里的主簿乃是曹仁将军的门生,将军放心,蓑衣定然能够在规定的时限之内如数到达!”
    东里兖不知道于禁为何突然就变得暴怒了起来,但是他依旧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自己没有说错,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还特地的附加了一句,“陆浑虽然远在河南郡,但是河南主簿是曹仁将军的铁杆,定然会加紧赶回来的,这一点,将军放心吧!”
    “放他娘的屁!”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于禁却是突然暴怒了起来,“他曹子孝想干什么?他疯了么?”
    “于禁将军....”东里兖和庞德都被他这突然的暴怒给吓了一大跳,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让曹仁将军给大军准备蓑衣等物资不是您的将令么?”
    “老子是让他准备蓑衣和物资,没有让他去陆浑准备!他的樊城呢?他的襄阳呢?他不去祸害他的樊城和襄阳,去祸害陆浑干什么!”
    庞德毕竟也算的上是沙场老将了,现在也已经听出来了一些东西,便皱着眉头问道,“将军是在担心后方不稳么?”
    “总算是还有一个明白人!”于禁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被曹仁给气的不轻,“南阳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平定,田豫说最快还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现在我们只能走河南郡这一条路,若是陆浑再让他曹仁给逼反了,他干脆去投奔刘备算了!”
    “将军慎言!”虽然庞德是真的看不起自己的这个谨慎过了头的主将,但是现在他们都在同一阵营之中,自己又是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降将,若是于禁出了什么以外的话,没有人会为了他说好话的。
    “老夫....”于禁本想说骂娘的,但是看到庞德那眼眸深处的慌乱之后,突然想到了自己从鲍信将军那里刚刚来到曹营之时,那种窘迫,突然一下子就心软了。
    “罢了罢了!”于禁本来暴怒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下去,冲着庞德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要闹着分营么?去吧,你带着一部分兵马,另寻他处安营扎寨!”
    庞德被于禁这突然的转变弄的有些懵,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脸色尴尬的说道,“之前末将的确是冲动莽撞了,但当时末将也是心忧襄阳的安危才贸然出兵的,还望将军见谅!”
    当初田豫致信满宠,说南阳巨寇马欢意图冲破襄樊防线去和关羽会和,满宠为了出兵不引起于禁等人的误会自然是遣人来大营之中和于禁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那时候于禁只是觉得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便只是单纯的应承了满宠,告诉满宠自己会紧守大营,绝不外出。
    但是当时庞德这个西凉勇将却是不甘心这样结束,眼睁睁的看着关羽征伐襄阳再安安全全的退回来,便坚持出兵包围关羽,在他看来,若是运气能够再好一些,或许他真的能够将这个曹军的大敌直接斩杀了。
    为了这个,庞德和于禁闹得十分不愉快,甚至庞德为了出兵,不惜和于禁彻底闹翻说出要分营而立这种话,最后于禁拗不过庞德,同意他带着本部兵马出击,庞德也的确是没有让人失望,虽然未能击杀关羽,但是,庞德还是一箭射中了关羽的右臂,这也是直接导致了关羽中毒昏迷的最大原因。
    可是这也让庞德和于禁两人几乎彻底的闹僵了,在此之前,庞德甚至都将本部兵马直接带到了前营,就连自己都不再大营居住了,今天于禁终于说出了让庞德正式分营而立的话,这也让已经安静下来的庞德有些慌乱!
    于禁看到已经服软了的庞德,却是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最近阴雨连绵不绝,若是分营而立也可防备水患,若是庞将军不愿意另寻他出安营扎寨的话,那么于某自去!”
    庞德看着于禁真要离开,顿时有些慌了,若是于禁真带着大军另寻营地了,然后事后还有人将这件事捅到魏王那里的话,那么庞德就算真将关羽斩杀也那也没用了,一个傲字就能害死他。
    庞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既然于将军如此说了,那么庞德便尊于将军将令,这就带着本部兵马另寻他处,还望将军能够调拨一些粮草辎重,以及蓑衣给庞某!”
    这种阴雨天气让庞德带着本部兵马另外安营,不说别的,他能让士兵不哗变就很不错了,至于抱怨他这个主将,他肯定是逃不了了。
    带着满腹的怨气,庞德带着自己的本部兵马,穿着蓑衣,带着辎重粮草,还带着更加牢骚满腹的东里兖,毕竟他一个纯粹的西凉汉子,想要在这地方找到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实在是有些扯淡,蓑衣他决定把向导都带走,对此于禁倒是十分乐意的。
    等庞德等人都离开之后,于禁看着营帐外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心中也是不停的感觉到慌乱,尤其是感觉到这雨滴低落之后带来的潮湿。
    “来人!”于禁一声怒喝之后,一个传令兵立刻便包了过来,等候着于禁的命令,“去查查,本将派去找文聘将军和满宠大人的人还是没有回来么?”
    “诺!”传令兵跑去找人了,于禁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从这个雨下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东里兖信誓旦旦的说荆州每年都会这样,不停的下雨不停的下雨,但是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情,水患也从来没有过。
    但是常年征战的于禁还是感觉到很不对劲,便专门让人去找驻扎在江夏的文聘和在樊城的满宠,去找他们核实这件事,同时也让人日日夜夜的在汉水河畔巡视,以防关云长决堤。
    可是这么久了,别说去询问文聘和满宠的人没有回来,便是每日巡视汉水的士卒都没有发现任何关羽麾下荆州军的踪迹。
    “关云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于禁看着阴沉的天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先是候音反叛,再是你关羽出兵,这荆州可真是处处都透露着要人命的诡异啊。”
    曹营发生了什么,关羽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来就算知道了他也管不了,而且是那种能管也不想管的。
    “你看看你啊!连个端碗都能端成这样,这水撒的,满桌案都是,你这是想干嘛?”关羽缓步走下了主位,走到了李鍪身边,看着李鍪那忍不住微微摇晃的手,“能不能端稳了,一直这么晃来晃去的,你练这个有个什么用!”
    李鍪看着面前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关羽,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难看了,咬着后槽牙说道,“我说关将军,您觉得这个很容易么?”
    “老夫觉得这个并不难!”关羽冷哼一声,“关平,去将你自己的兵器取来,给他们二人演示一番!”
    “诺!”关平直接应诺一声之后,便跑了出去,很快便扛着一把和关羽的冷艳锯很像很像的大刀跑了回来,或许是因为跑的太着急了,也没有穿蓑衣就直接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挂着雨滴和潮气。
    “慌里慌张,毛手毛脚的!”关羽看到关平这个样子,非但没有赞誉他动作迅速反而怪他做事慌张,还训斥了他一番,不过对于关羽的训斥,关平却也是习惯了。
    “将军恕罪!”关平没有辩解,直接请罪说道。
    “行了,下次做事情,莫要这般慌张了,给他们演示一番,你是怎么练习的!”
    关平应了一声诺,便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然后右手持刀前伸横摆,周仓也很自觉的给他的刀头上绑上了几块石头,比刘复的更多,也更加的沉重了。
    “看好了,都是半个时辰!”关羽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回到了主位上,继续开始看他的春秋来。
    或许是刚刚开始,关平的手特别的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就连帐篷的营门都因为微风吹过还会不断的吹动,但是关平的手却是非常的稳,稳得让人看不出一丝颤动。
    开始刘复和李鍪两人还有些不服气,毕竟关平这唯唯诺诺的性子着实让他们感觉十分的别扭,作为一个年轻人,在李鍪两人看来,应该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但是他们在关平的身上看到的只有浓浓的死气。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复和李鍪的想法变了,已经两刻钟了,他们两刻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但是关平明明东西比他们的更加沉重很多,但是却依然还是保持着十足的稳定。
    “你这个家伙...”刘复的手已经颤抖的有些剧烈了,为此他再度挨了周仓一鞭子,冲着不远处的关平咬牙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酸痛么?”
    李鍪也看向一脸平静的关平,脸皮也是有些抽出,他深深的感觉到了,不远处这两个耍大刀的就是两个怪胎。
    关平脸上十分的平静,反复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一般,“从十七岁见到父亲...见到将军开始,每日便是如此,一天最少三个时辰,早就习惯了!”
    “三个时辰!”刘复猛地吞了一口口水,一天十二个时辰,面前的这个家伙一天就是三个时辰,而且一练就是十几年,对于刘复来说,今天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他已经感觉两条膀子要废掉了。
    “嗯!”或许是关平还没有发现自己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让刘复吃惊,平淡的点了点头,“已经习惯了,感觉没什么!”
    这次刘复彻底闭上了嘴,就连很跳脱胆大的李鍪也不再吭声了,看着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李鍪突然想到了他母亲说的一句话。
    “咬人的狗,永远是不叫的,千万不要去招惹老实人,因为老实人爆发了,那是极为恐怖的。”
    李鍪在母亲死前,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种老实人,任凭村民又打又骂的,但是为了怀中的一包药,死活都不去还手,然后直到回到自己的家,装成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是他今天看到了这个家伙,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老实人,李鍪不知道关平是为了什么,十数年如一日的过着这种生活,每日被关羽打骂不休不说,还要做着很多让人难以坚持下去的训练。
    可是关平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李鍪很确定,虽然他很年轻,但是他确定,这个叫关平的家伙,对自己的父亲,对关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大帐之中再次这么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三个人也好,几个人也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扎马步的扎马步,端水的端水,看书简的继续看书简,没人在说话。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雨也是这么一点点的下着,不只是今天,也不只是明天,在关羽的调教之下,两个人每天都过着可以说是生不如此的生活,不过他的成效显然也是显著的。
    直到两个月的某一天,在汉水河畔巡视的曹军士卒,穿着并不怎么管用的蓑衣,看着波涛汹涌的江面。
    “某家怎么感觉....这江水汹涌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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