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这时候才从车上爬了起来抬头看去,对方的样子他很有印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二哥,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太子的凉国储君,苏皇后唯一的儿子,太子顾苍。
    这位地位尊崇的二哥似乎是记忆里除了母亲以外唯一不嫌弃自己痴傻,反而是喜欢主动跟自己待在一起聊天的人,当然,就自己以前的那种情况,自然是对方一直说,而他不是发呆就是突然看到蝴蝶飞蛾之类的东西就跑开,惹得对方无奈叹气,想要追赶吧,这位二哥因为天生体弱多病,跑不了两步就要喘,然后就是在原地一阵咒骂的声音,不过很多这位二哥说过的一些内容他还依稀记得,多是一些他当时甚至是现在都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他说过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鸡’,跑得比凉国最好的骏马还要快的车,而且那种车不用马拉,说是用什么油,其他更多的东西他也就没有什么映像了。
    此时这位东宫太子爷披着一身上等的银狐貂裘,怀里还抱着块显眼的火红玉石,似乎是什么奇珍异宝,他就站在被一位宫廷侍卫打扮的人拦腰抱起的小孩子面前,不断地张口念叨着。
    “你爷爷不就是那个,那个谁,幽州的柱国大将军吗,你至于这么蛮横吗,啊?我这堂堂太子都没你这么能作的,咋了?活腻歪了,想在国子监的门前杀人?别人是怎么惹你了?之前的书白读了?啊?”
    直到听到“堂堂太子”四个字,那不断哭闹的小孩儿和那还准备动手的家仆都给吓得呆住了。
    太子?那是多高的身份,那可是凉国未来的主人,更何况谁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多么得宠,谁不知道他外公有多少的门生故吏?
    “你,你是太子?”
    小孩儿蛮横无理的能耐全部都来源于他的身世,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是刁蛮,再是不讲道理,反正京城里也没有几个能比他家更厉害的,只要避开了那有限的几个人不去招惹,那他不管是做了什么,反正都有家里的大人出来给他擦屁股,但是现在遇到了一个比他的身世还厉害很多的人,他软的也比别人想象中的快,而他带来的那个恶仆更是被吓得瘫在了地上。
    他刚才竟然还想冲上去打太子?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为宠爱这位年轻的太子爷,想要当面得罪这位爷,换少年的爷爷,柱国大将军前来还差不多。
    “那边那个,你们也过来,具体怎么回事,一个一个说,警告你们啊,不准撒谎啊。”
    顾苍抱着怀里的玉石静静地站在原地,两位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侍女围在两边,细心地为他拉起了一层厚厚的裘衣为他挡风,而旁边的侍卫也赶紧放下了这位柱国大将军的孙子,低着头侯在了一旁。
    知道了这位的身份,再听到太子爷的呼唤,夜家的马车夫不敢怠慢,赶紧就扶着小公子顾玄小心地下了车,然后慢慢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嗯?”
    待得看清了来的人之后,顾苍的眉毛一挑,一直懒懒散散的脸上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怒气,反手就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站在原地的小孩儿的脸上,直把后者给打得一个踉跄,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又是狠狠地一脚把对方给踹翻在地,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动弹的信安下意识的刚想站起,冷不丁的一把刀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硬生生地又把他压了回去。
    毕竟年纪大了对方好几岁,顾苍再是体弱,这两巴掌再加一脚就已经让一个孩子吃不消了,然而顾苍似乎还不解恨,仍然大声斥骂道。
    “狗东西!欺负到我弟弟头上来了?”
    也怪不得他如此生气,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对方还是自己那个天生痴傻,整天不是呆坐着就是追着蝴蝶跑的傻弟弟,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一个傻孩子,甚至对他拳打脚踢,这让他如何能不生气,更何况他对这个傻弟弟一直爱护有加,更是不能忍受对方的跋扈。
    “蓁蓁,去大将军的府上,给我把他家管事的大人叫来。”
    那小孩儿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十分痛苦,吃了如此大的亏,原本还一脸怨恨地盯着顾苍,却不料突然对上了顾苍那突然看过来的冰冷眼神,竟然下意识地回避开来。
    “你,先带我弟弟回车上去,我等会儿便过来。”
    夜家车夫哪里敢说话,赶紧点头应是,然后拉着顾玄便往回走。
    事情闹得太大了,太子打了柱国大将军的孙子,似他这等车夫,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这边顾苍一直目送着两人回到了车上,这才转过头,俯视着跪在地上,被刀压着脖子,战战兢兢,一脸恐惧,六神无主的许安,十二三岁的病弱少年此刻就仿佛一位手握苍生性命的天神,那眼神之中的淡漠和冷酷,便是旁边从骁骑卫中特地挑选而出陪护的侍从都有些心惊。
    “以下犯上,妄图,哦不对,没有妄图,直接殴打凉国皇子,按律如何?”
    旁边的骁骑卫侍从赶紧回答道:“公子,以他的身份,按律,杖十即可。”
    他低着头,抱拳回答得十分公正,并没有向着顾苍说话,其中原因,暂且不表。
    年仅九岁的顾苍把玉石转交给旁边的另外一名侍女,然后转头朝着这位骁骑卫出身的侍从微笑道。
    “哎,你这样说话就过分了,这么小个孩子,打十杖那不是要人家的命吗,柱国大将军为我大凉镇守边疆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的后人岂能如此对待?不过毕竟是殴打皇室,不能免了嘛,这样吧,主人有错,仆人代其罚吧,不过分吧?”
    不过十杖而已,自己还受得住,最多就是躺半个月罢了,而且还能更拉近和小主人的感情,许安稍微地松了口气,却不料顾苍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瞬间如坠冰窖,这冬日能削肉剔骨的寒风,也没有他的这句话冷。
    “这小子的身子,打十杖肯定死了,那换算过来,你代他去死,没问题吧?”
    顾苍朝着许安笑嘻嘻地说道,看他的样子,仿佛说的不是要人命的大事,只不过是日常跟商贩讨价还价罢了。
    “记得拖远点杀,学宫门口这么多人呢,影响不好,之后再把人头送到大将军的府上,庆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原来也是幽州军系的吧。”
    这位原幽州军系出身的骁骑卫侍从背上冷汗直冒,几乎要湿透内衣,赶紧低下头,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缓缓地答应道:“是。。。。。。”
    “嗯,很好,这块地毕竟还是姓顾的嘛,你说对不对?做人不能太嚣张嘛,我这也算给你的老上司管教一下孙子,你说对不对呀?庆之。”
    这位从骁骑卫中抽调出来的贴身侍从抱拳单膝跪倒在地,低着头,哪敢接这种话,只能是闭口不言,行完礼便默默地站起身,然后拖着那已经吓得完全呆傻的信安往远处走。
    据传太子顾苍的脾气一向很好,但是一般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更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好像那原本还一副嚣张跋扈的少年,此刻便已经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了,他固然嚣张跋扈,但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孩子,哪里见过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状况,更何况还是随便说两句话就要杀他许家的家仆?
    而就在这时,那原本脸上只有一片死灰色的许安就好像突然看到了救星,脸上陡然绽放出了希望的光彩来,瞅着远处飞快驶来的一辆豪华马车,不顾一切地大声高喊了起来。
    “三爷,三爷,救命,救命!”
    幽州的兵马大将军,朝廷一等一的柱国公许尽忠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坐镇雍州,官拜正三品的雍州军指挥使,而他的女儿正是三皇子的生母,在后宫权势滔天的淑妃娘娘,说起来,眼前这孩子与三皇子顾黎其实是表兄弟的关系,娘家如此权势彪炳,三皇子自然与许家走得极近,也怪不得这信安看见了三皇子的车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
    远处的马车上,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快地跳下了车,跑起来几步就跨到了眼前,三皇子顾黎作为凉帝顾懿的儿子,完全地继承了顾家的血脉,比之自己自小羸弱的二哥,顾黎被誉为习武奇才,根骨极好,才不过七岁的年纪,一般的成年人想要制住他都颇为困难。
    眼看对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顾苍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一个做事冲动的小屁孩儿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三弟,走路别太快,小心跌跟头。”
    顾苍开口提醒道。
    顾黎大声质问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宫中的侍卫为何抓住我家仆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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