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快步去了主殿在与母亲请过安之后,顾玄又在下人的服侍下简单地进行了梳洗,最后才到了会客室,而此时的夜知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晃十三年,夜家主脸上的苍老之色更甚,两鬓之间,已经是白发丛生,人也消瘦了许多,再不复当年京城美男子的形象了。
    待到顾玄屏退走了下人,夜知愧这才起身辑礼道:“公子。”
    对于这位不知道为何一直以来对自己这边鼎力支持的朝中实权大臣,顾玄却提不起丝毫的好感来,小时候那枚诡异丹药的事情在他服下蛟族灵药完全地开启了神智之后就已经完整地回忆了起来,这个表面上貌似凉国重臣的夜知槐似乎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一定不小,这十多年来顾玄对这位是防备至深,但也从未与人言。
    这种事说了外人不信,当事人也不会认,还说什么呢?自己明白,保持警惕即可,还好这么些年,倒也未曾发觉这人还有不轨的行为。
    “尚书大人。”顾玄面带亲切的笑容,诚意满满地准备鞠躬行礼,对面的夜知槐赶紧起身扶住了顾玄,脸上的表情诚惶诚恐,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公子不可,尊卑有别,公子乃是帝国皇室,岂可对在下行礼?”
    顾玄手上不动神色地暗暗用力,轻轻地甩开了夜知槐的手,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谈笑道:“私人地方,不谈身份,况且我这皇子在宫中的地位尚书大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弦外之音不可再语,顾玄半真半假的,面带苦涩之意地微微摇了摇头,小饮了一口桌上刚从内务府领到的今年才从江州进献的贡茶,对面的夜知槐神色微动,却装作一副无意的样子开口问道。
    “公子现已年满十八,按例已可以离宫建府,公子接下来可有打算?”
    顾玄面露难色道:“尚书大人岂是在取笑我?就算不是在京城里建府,就是城外买地建府的花费都在万两上下,更别说还要雇佣大量仆人,我哪儿有那个钱。”
    世人皆知五皇子的生母丽妃出身于普通的民间,是后宫中鲜有的毫无背景的妃子,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除开苏皇后和另外三名贵妃,便是一些宫廷中的普通嫔妃,贵人背后也起码站着一地知府等级的官员或者世家,毕竟若是银子递不够,是连进宫参选,被皇帝面对面挑中的资格都没有的,然而丽妃一脉便处于这种独特的尴尬境地之中,若非苏皇后顾忌后宫颜面多有接济,这勾心斗角的后宫战场只怕早就吞噬了母子二人了。
    凉国的皇子按律年满十八即可在外建府自立,不过一切都是自费,皇室不会出一分钱,也不会出一个人,换句话说,这一切都得靠皇子自己的本事和母族的势力,不然是别无他法,皇室又不是善堂,就算天子再独宠一人,都不会坏了规矩,更何况这些年顾懿来永乐宫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顾玄在说出了自己的难处之后,还不忘顺嘴调侃了夜知槐一句。
    “夜尚书难不成想支援我建府自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算是尚书大人您,每年的俸禄也不过就是八百两罢了,难道吏部的油水就那么肥么,那我倒要恳求父皇派我前往吏部任职了。”
    哪怕明知只是对方的调侃之语,夜知槐这种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也赶紧俯身跪倒,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以认真却又不刻板的语气解释道:“公子就别说笑了,若是吏部真有油水,下官也不至于整个府邸就那几个仆人服侍了。”
    随便调笑了对方一下,眼看对方竟然直接拜倒,顾玄赶紧上前扶起夜知槐,笑道:“尚书大人何必如此,不过是你我二人私下闲聊调侃而已,何必如此当真,况且大人乃是朝廷从一品的大员,我尚无官身,大人岂可对我行此礼?岂非是折煞在下?”
    尽管心里本能地厌恶对方,但是顾玄在服下了蛟族灵药之后,心智极为早熟,如何对付这种官场的老人早有经验,说话进退得有度。
    “公子自小在这宫中长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想必也是感触颇深,恕在下直言,以公子的出身,若不抓紧机会,恐怕日后难有公子的容身之地啊。”
    听得对方突然而来的警告,顾玄眉头微皱,对方乃是朝廷大员,私底下对他一个众皇子里最废物的老五说话直接了一点并无不可,但以对方的身份,到了他几位哥哥的面前也是需要厚待的大佬,不敢逞自己的皇子威风,吏部尚书这四个字的重量,足以在京城压死绝大部分的势力。
    顾玄沉声道:“夜大人何意,不如直言,玄自幼便知若无夜家的鼎力支持,只怕日子还不如如今,对于夜大人,玄一直存有感激之心,你我二人,便不必再客套试探下去了。”
    夜知槐站起身,先告罪了一声,然后才直视顾玄的双眼,开口道:“自陛下上位以来,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我凉国的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边关捷报频传,粮仓丰满,军士雄健,然而从去年以来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虽有御医每日调养,调集各地的灵药进补,仍不见好转,现在各位皇子的年纪渐长,亦各自建府自立,豢养门客,这些想必公子也是看在眼中的,难道公子自己对于那个位置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顾玄突然重重一拍桌子,石质的桌面竟然被其活生生地拍出了一个浅浅的掌印,就连夜知槐都忍不住下意识地一抖,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大胆夜知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此等诛心之言若是传了出去,区区一个吏部尚书。”顾玄伸出一根手指,在夜知槐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才冷声道。“扛不起的。”
    想不到夜知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敬小慎微地拜倒告罪,反而继续劝说道:“公子,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室都不会允许朝中大臣与皇子进行直接的接触站队,皇位更替是天子的家事,禁脔,唯我凉国除外,我凉国至今已过三代,却丝毫未见堕落之象,反而国力蒸蒸日上,为何?盖因先帝和当今的陛下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胜利者,公子您的父亲,我凉国的现任帝君,文治武功注定名留青史,但当年陛下的弟兄多达十一个,然而你可见我凉国现今有一个王爷存在?”
    “莫管这其中经过了多少的阴谋诡计,腥风血雨,也莫管其中有多少肮脏的交易,历史已经向大家证明了,软弱无能之人可以为人臣,却决不可为帝王,那与国无益,况且从公子幼年至今,在下到这永乐宫共计两百三十一次,公子认为陛下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公子未曾猜测这乃是陛下默许甚至推波助澜的事?”
    “住口!”顾玄突然猛地一挥手,夜知槐滔滔不绝的讲述戛然而止。
    这是夜知槐头一次在这位好脾气的公子脸上看到如此愤怒的表情。
    然而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圣族使者的话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他的耳边回响,十六年来他借着顾懿陛下想要关照顾玄母子的意思从而大胆上言接近永乐宫一系,默默地帮助他们二人的十八年来,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这也是他们夜家努力了三代的目标,这么一点小事岂能吓退他,故而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公子,你我不是繁华盛世里的无知平民,我们是身处黑暗森林里的野兽,公子想在这座森林里吃素,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皇权纷争就是一个大漩涡,你我都已经来不及退出去了,公子!”
    顾玄无力地背靠在椅子上,十八岁的少年的脑海里,满是五岁那年与鲛人国小公主相遇的场景,他看着天花板,无意识地开口轻轻念道:“那天之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一直当一个傻子会比较好,母亲之前在宫里过得也算不错对不对,毕竟没人会忌惮一个傻子五皇子,更不会有人会忌惮一个单纯又没靠山的贵妃,也没人敢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对母亲不利,想要踩着她上位,那些不甘和嫉妒都只能被埋起来,而且苏皇后对母亲也很好,她会光明正大地来永乐宫跟母亲聊天谈心,父皇偶尔也会来看看母亲。。。。。。”
    夜知槐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带着一丝喜意开口道:“诚如公子所言,就算公子自己不在乎帝位,难道就不为丽妃娘娘想一想吗?”
    顾玄转头认真地问道:“你说我跟着二哥混如何,二哥一向待我不错,而且父皇立二哥太子之位至今,二哥又这么厉害,想来将来也该是二哥上位,我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弟弟,总不会连我也容不下吧?又或者是我自污名声,如何?夜尚书,您看哪一条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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