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栅栏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边上正在喝水的顾玄就要忍不住站起身止住这场闹剧的时候,台上的陆议突然猛地一拍手里的惊堂木,高声道:“此案已结,现判羊归罗小良所有,沈裕即日还上!若有拖延,另行治罪!再宣王平,王瑞二人上前!”
    台下原本跪着的沈裕突然蹦起来高呼一声,愤怒道:“我不服!大人,那可是我家的羊!现在都还在我家的圈中!你以何理由判给他!我不服!”
    台上的陆议低眉垂眼,继续看着手上另外一张状纸,毫不动怒,只是淡淡地教训道:“若是自己的,一分一毫都不可能退让分给一个外人,可若不是自己的东西,能抢到一半便会开心答应,这还用我多说么?你犯的盗窃罪本该入狱,现在改为只判你归还偷来的羊即可,这是因为王爷志在教化万民,不忍以刑法处置尔等,望你能知错就改,以后少动歪心思,本分做人,至于罗小良,官府的补偿自会送到你家的,都退下吧。”
    台下的朴实汉子满脸惊喜之色,也不管沈裕这恶贼没被惩罚的事情,甚至都没问是什么补偿,只是赶紧跪下,做辑行礼,双眼之中泪光盈盈,高喊道:“青天大老爷啊!”
    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朝着另外一边正在旁听的顾玄跪倒,口中大喊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屁股才刚刚离开座位的顾玄没有回话,只是有些羞赧地拿起一旁刚放下的水杯遮住脸,低着头,悄悄地坐了下来。
    对方平白卖了个人情给自己,而自己竟然在刚才还在怀疑他,甚至在心里嘲笑他,当下自然有些羞愧,心中暗道,自己竟然在还未得到最终结果的情况下便想着去质疑对方,这就是自己的不稳重了,需要注意。
    至于台下的沈裕,则是满脸灰暗颓唐之色,无力地瘫在原地,目光呆滞,任由身后的衙役把自己拖了下去,场外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了一片叫好之声。
    人人的心中都有杆秤,百姓更是直接,谁好谁坏,眼见为实,之前之所以厌恶朝廷,是因为前几任的县官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顾着捞钱,而现在眼看来了个能辨明是非曲直,能为他们主持公道的老爷,自然就会为这样的好官而鼓掌。
    顾玄突然想起了顾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官的糊弄谁都不能糊弄老百姓,群众的眼睛最为雪亮,谁好谁坏,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桩案件迅速了结,当下在衙役们帮着传唤之下,又有两人穿过栅栏,走上前来。
    这叫王平的,是个年轻人,穿着身普通的灰蓝色布衣,头上戴着文士帽,看其言行举止,显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而另外一人则是个矮小的中年人,穿着身普通家仆的衣服,站在原地,先是朝着顾玄施礼,然后是一旁的陈安民,做完这一切,最后才跪拜台上的陆议。
    “你就是王瑞?”陆议有些疑惑地问道。
    底下跪着的中年仆人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揣着手,回应道:“回大人,小的乃是王家府上的仆人,姓陈名未,我家老爷王瑞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陆议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下巴上的长须,也没管对方不是本人前来的事情,而是看着状纸问道:“原告王平状告自己亲叔叔王瑞霸占自家的家产,可有此事?”
    台下的年轻人王平上前一个辑礼,眼眶通红,哽咽道:“回大人,我父亲王福才是王家真正的主人,我本是家里的独子,三年前被父亲送去了郡城考学,一直未归,近日因为收到了我父亲的死讯这才匆忙赶回来,岂料回来之后就发现我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叔王瑞侵占了我家的家产,并且还不认我这个侄子。”
    王家就算是黄沙县里有数的几个有钱人家了,在城里的势力颇大,顾玄原本就打算找个时间去拜会一二,问问情况,索要些援助,去未料今日竟然在这里碰见了王家人,而且还是这么一档子事。
    台上的陆议凝眉道:“哦?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叔父?”
    然而底下的王家家仆陈未马上直起身喊道:“大人明鉴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前些日子这小子来到王家府上,谎称是我家老爷已经过世的大哥的儿子,找我家老爷要钱,然而他却不知道大爷死后之所以会把全部的家产都托付给我家老爷,就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早就死在了外面,大人您也知道幽州边境的情况,我家大少爷前几年出去游学的时候早就死在了马匪的手里,当时还为此办过丧事,这人根本就是个来冒充的骗子!”
    底下没取得功名在身,照例仍然跪在地上的王平突然激愤地站了起来,愤怒道,“你胡说!我虽然这三年期间未曾回家,但是周围的邻居,家中的仆役应该都记得我,你在说谎!”
    台上的陆议又是轻轻一拍惊堂木,止住了台下马上就要吵起来的两个人,翻了翻这个案子以前的本子,奇道:“非也,我看这之前的文书上面说传讯而来的邻居仆人都说不认识你呀。”
    这个案子早在三个月前便已经有了,因为涉及到的乃是黄沙县里有数的几个富户之一,许三金为了捞点好处费,特意开堂审理了几次,但都判的是王瑞胜诉。
    王平满脸愤恨地说道:“那是他们买通了邻居,又威逼了我家中的仆役!”
    “呵,可笑,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难不成台上这位青天大老爷会让你这骗子得逞不成?”陈未的脸上冷笑连连,嘴上拿着言语挤兑陆议道,“大人,还是赶紧结案吧,这都审了四次了,难不成这骗子来告一次我们就得跟着跑一次?那可不得累死我们?我家老爷身子就是被这样累垮的,我看呀,早点把这骗子下到狱中关押才是!”
    陈未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若不是我家老爷还留着一丝善心,就你王平的这点本事,早就死在狱中了!
    陆议看着状纸,沉吟了片刻,然后朝着台下招了招手,道:“原告王平上前来。”
    一脸茫然的王平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但眼看台上的大人招自己过去,不敢反抗,还是乖乖地上前,唯唯诺诺地站到了陆议的面前。
    陆议也探出身子,越过桌案,凑过去,对着王平的耳朵低声说了片刻,只见王平的脸上突然由惊讶转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色,然后赶紧朝着台上的陆议辑礼道:“多谢大人,学生这就去办!”
    说着,王平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底下的衙役们眼看自家大人都没说话,也不敢拦,栅栏外的人群也赶紧为他让开了一条通外县衙外面的道路,眼看着王平跑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姓都疑惑地看向了台上的陆议,希望他能解答一二。
    “大人,这。。。。。。”陈未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刚想要问个究竟,陆议又坐回原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着台下道,“就劳请你去后面坐一会儿,此案一会儿便见分晓。”
    顿时就有两个衙役听到命令,过来搀扶底下还跪着的陈未。
    陈未不知所以,但眼看着周围坐着的人物,咽了口唾沫,也不敢高声喧哗,只能默默地朝着那边的陈安民投去哀求的目光。
    要知道之前三次替知县许三金出面找王家要钱的可都是陈安民,他们两人也算是熟识了,当下自然就想要找这位也姓陈的本家解决,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被扣在这,不然出什么事情都不能及时地通知自家的老爷。
    却不料边上只敢用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的陈安民只是低着头喝着杯子里的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看也不看这边。
    陈安民现在只恨不能把整张脸埋在水杯里,暗道这姓陈的是不是看不懂形势,自己那是能主事的人吗?你们王家这点破事能不能别再把我牵扯进去了?王爷可千万别注意到我啊!
    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顾玄也不傻,陈未的异常他当然也注意到了,以他的聪慧,自然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当下就朝着旁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却吓得陈安民拿水杯的手都是一颤,整个身子又佝偻了几分,简直要埋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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