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穿行在这狭窄崎岖的山路之上,危险重重,左边是掩映在墨色中的幽幽深谷,浓雾弥漫,右边则是罕有物件可以攀附的陡峭崖壁,直来直往,一旦失足,就将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头顶有嗓音沙哑的夜鸦盘旋,眼前可见怪树横生,张牙舞爪,皆是凶相,就在这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背后突闻一句老人言。
    顾玄顿时心生警兆,奈何已经牵着马走到了这条山路上,脚下就只有这窄窄的一截,不过勉强可以回头罢了,月光之下,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从后方悍然袭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若是直接弃马逃走的话,且不说都不知道这老头是否只是个喜欢单独行动,打劫过路人的独行贼寇,也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其他的埋伏,一旦没了马,他们两人要是单靠这双脚走回去的话,根本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若是不弃马的话,在这种窄路上,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山路上太过狭小,人可以回头,但马匹已经不可能转身了。
    就在他思考的片刻,正后方,那个之前还满嘴方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神秘老人,已经和靖龙正式交上了手。
    靖龙先是闪身跃到了马后,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突然袭来的老人,因为不舍得这呼兰牧场的神驹受伤堕下悬崖,故而对于老人的攻击,他根本不敢闪躲,只能靠着一身横练的筋骨硬接,这样被动挨打,自然就处在了下风。
    老人一手握着那根抽旱烟的铜管烟枪,使的是凶险短打的路数,靖龙又失了先机,现在再也没时间拔出腰间的配刀,单单一双空拳迎敌,更显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顾玄眼看后方的局势不妙,知道若是现在慌了,只怕就真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再难翻盘,当下先稳定了心境,再左右四顾,开始迅速地查看起了附近的情况,眼看不远处的前方就有一处可供休歇的宽敞地方,当即赶紧就牵着马往前跑去。
    那里是一条盘山道路拐角的位置,也是平日里百姓下山上山的时候歇脚的地方,所以单独开辟出了一处较大的空地来,现在正好合适可以用来放置马匹。
    顾玄的脚步如飞,也亏得是这有灵性的呼兰神驹,竟然不需要他再分心操控分毫,纵然山路崎岖狭窄,也不见丝毫的危险,要知道,这地方可是踩空一步就是跌落山崖的下场,而且又是难以视物的夜里,在这种地形飞奔,对于马匹天生的本事,是极大的考验。
    拢共就这么几步路,又是用跑的,几乎是瞬息即到,顾玄不敢耽搁,赶紧将马往此处一放,不敢找地方再绑住缰绳,赶紧就回身驰援。
    短短几息的时间,靖龙身上便已经落得满是伤痕,这老人手上的武艺颇为厉害,手中又有趁手的兵器,抢占了先机的情况之下,靖龙自然是敌不过他的。
    顾玄没有选择立即前去帮助他,首先是路窄,他就算去了,也不可能马上就替下对方,第二,他已经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一定要先保住这两匹神驹,原因无他,在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其他埋伏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轻易地放弃坐骑的,不然没了机动性,是难以跑出这绵延的山脉的。
    当下先牵过了靖龙的这匹马,又飞速地带到了那处拐角停靠的地方,顾不得其他,赶紧朝着那边大声喊道:“退过来!”
    说着,便直接返身驰援而去。
    眼看后路已经无忧,靖龙强忍着双臂被打得近乎骨裂的痛楚,直接返身一拳击向老人的面门。
    这叫以攻为守,要想退离,必然要先逼开对方,不但定然会被缠住,难以脱身。
    都说拳怕少壮,这是江湖真理,已经年老体衰的老人不敢硬来,只能是先出一杆,点在了对面这黑脸汉子的肩部关节穴位上,靖龙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无奈下坠,面前的空门顿时大开,老人冷冷一笑,正要乘胜追击的时候,冷不防见到一只手突然从高处伸来。
    对方来势迅猛,攻击凌厉,直取自己的手腕,老人哪肯冒险,当下脚下连踩,施展轻功,赶紧急退开来。
    顾玄空中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与前面主动后撤的靖龙对换了一下身形,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低声吩咐道:“先赶马上山,到了山顶之后,就可以走另外的大路下山!一定要小心埋伏,实在不行,直接弃马逃生,我们可以在山脚汇合,再回燕州求援!”
    这种时候,靖龙不敢多言,他本就是军人出身,听令行事乃是本能,尤其是顾玄这些天来,身上的积威愈加深重,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下来,不多言语,直接照办。
    回过神来,再直面眼前一身破烂衣服,单手抓住一颗横生的大树悬停在空中的瘦小老人,顾玄平静地询问道:“阁下怎么称呼,为何要在这里偷袭我俩?”
    老人面露狠色,却不答话,只是用嘴巴叼着烟杆,从树上飞下,双臂伸张,脚下踢出,如白鹤亮翅,御风而下。
    他把五指并拢,如那仙鹤伸出尖喙啄人,整个人敏捷地攻了过来。
    看着眼前那影影绰绰的熟悉招式,顾玄背着左手,把头微微往后仰去,恰好躲过了对方那阴险毒辣的一招啄击,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伸出右手,一抓从对方招式的空隙之中抓住了老人的脖颈,对方刚巧这时候正在换招,这一下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他主动卸开了所有的招数防御,任由对方抓住了自己一般。
    老人头一次面露惊骇之色,连性命相交的武器,嘴里的那根铜制烟杆都落了下来,然后被对方随意地一脚踢下了山崖。
    顾玄朝着对方冷笑道:“你是仙鹤门的人吧,我十五岁那年曾拜师一位老人,自称仙鹤门的掌门人,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与我,恩师仙去之前,曾给我说过,仙鹤门上一代就只有两人,一位应当算是我师叔的人因为心术不正而被祖师逐出了师门,怀恨在心,于是在偷袭弑师之后远走北方,应该就是你吧。”
    老人的喉咙被其掐住,一身的本事都用不出来,瘦小的身子费劲地挣扎个不停,宛如一只可怜的猴子。
    好像破麻袋一样地丢下对方,顾玄询问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老人跌倒在地,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这才抬起头,朝着顾玄恨声道:“你以为你今晚逃得掉?”
    顾玄叹息了一声,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不再问询,直接伸出双手,同样的一招白鹤亮翅作为起手式。
    老人大惊失色,面露惊恐和绝望交杂的表情。
    “不要!”
    “据说你有一招没有从你师傅那里学到,叫做羽化登仙,你看看是不是这一招!”
    顾玄单脚站立,双手挥舞间,真如仙鹤登天之势,隐约间竟有一道鹤唳之声响起。
    老人吓得魂飞魄散,仓促站起,刚要施展一身轻功逃走,一根手指已经间不容发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中间。
    褪肉身而登仙境,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一招既有仙鹤得道,羽化飞升之意,也有取人性命,毁其肉身,离开人世的能耐。
    这一招单论杀伤力其实并不算厉害,但立意高远,哪怕仙鹤门的武功其实并不算精妙,但既然是曾经给自己教授武功的恩师临终所托之事,他自当要完成对方的心意。
    一道细微的血花绽放开来,老人无力地倒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顾玄再不管他,转身直接勾住了旁边横生的大树,轻轻一搭,整个人跟被人托起一般直接蹿上半空,然后轻巧地落在了上一层的道路上。
    此时夜色渐深,寒意渐浓,不知今晚,又要有多少人会失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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