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的这一天里,连续发生了数件令晋国朝野震动的大事。
    在位了将近四十年的老皇帝上官鸣突然驾崩,谥号更是在当天便被朝廷的史官们确定了出来,为“康”字,之后是举国哀悼,举孝三日,最为离奇的是,上官鸣死前,竟然传位给了最不被看好的,仅仅只有三岁的十九皇子,要知道,他母亲的出身,也不过就是一位普通宫女,偶然被先帝宠幸后怀孕,得以享受了嫔妃的待遇,但说到底,在后宫之中,这种妃子的地位是最低的,她们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新帝的登基大典很快便在京城举行完成,一切仓促的,就好像事先便已经商量好了一样,各种离奇的事情堆在一天发生,这也导致朝野上下都有了各种版本的传闻,总之都是神乎其神,就好像每个人都在现场,都是知道内幕的那个人。
    这都不算什么,更让人惊讶的是,当朝的大司徒蔡京,竟然在上官鸣驾崩的同一天寿终正寝,最后还获封了‘文正’这个读书人最高追求的谥号,让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但就在这最光辉的时刻,蔡家却连夜举族搬离了京城,最后不知去向,民间更是多了不少的传闻。
    至于另外一件事,就要显得低调了很多,基本上就只是朝廷内部的官员们知晓,而且大多都三缄其口,不愿多提,导致民间百姓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当朝大司马陈燮虎的独子陈靖,被先帝亲封了太宰之位,论地位,甚至还要在三公之上,统领百官,大权独揽,这都不算,他还被加封了新帝亚父,名誉上的太师,辅佐新帝治国,这般待遇,甚至连一人之下都算不上了,只能算是名誉上的臣子,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晋国现在是谁说了算。
    隔日,便有三十余位大臣以身体不适,难以继续为朝廷尽忠为由,一起递了辞呈,还不等得到朝廷发下的批允,就离开了半生浮沉的官场,各自回了老家。
    至此,整个晋国上下,皆以太宰陈靖为尊。
    凉国京城,东城区大街上著名的太子府里。
    顾苍今天罕见的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案桌前批改公文卷宗,而是舒服地躺在椅子上,而旁边相貌艳美的贴身侍女晓露,正跪坐在地上,一脸关切地为他活动筋骨,按捏着身子。
    自从那天顾苍情急之下,说出了那般伤人的话之后,凝霜与他的关系便生疏了许多。
    顾苍明白,她是心中有郁结,但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许不了她任何的承诺,哪怕是谎言。
    况且最近事情繁多,他也实在是没时间来处理这种最难解释的私情。
    难得有机会让自己来近身服侍,晓露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边角细细摩擦,就差直接脱了衣服让顾苍要了她的身子,奈何躺椅上的顾苍根本就不解风情,只是睁着眼睛看天,双眼之中,满是因为操劳而积出的血丝。
    “公子啊,您就睡一会儿吧。”
    顾苍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甚至都懒得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发着呆。
    晓露无奈,只能继续为他按摩,同时偷偷地,靠着自己新学会的办法,刺激着顾苍身上一些不可描述的穴位,她可不甘心就这样做一个普通的侍女,亦或是一位见不得光,只能藏在暗处的衙门头目。
    顾苍感觉到了不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正在用力的手指,晓露顿时一惊,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大门却是突然被人给打开,凝霜双手捧着一份卷轴,满脸冷漠地走了进来,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上的神色更加晦暗,双眼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宛如柳叶低垂,惹人心疼。
    顾苍看见了,心里一酸,赶紧甩开了晓露的手,然后开口吩咐道:“晓露,你先下去吧。”
    熟知自家太子爷脾性的晓露不敢多言,赶紧施了个万福,然后踩着小碎步,轻巧地退下了。
    凝霜上前,跪坐在顾苍的面前,双手抬起,把托盘呈了上去,低着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地说道:“是晋国那边的急件,有大事发生了。”
    托盘上黄白色交织的卷宗上面,赫然写有一个硕大的“天”字。
    天地人神鬼,这可是最高等级,也是最紧急的情报了,顾苍一见,顾不得其他,赶紧从躺椅上坐起,然后伸手展开了卷轴,细细地看了起来。
    “晋国政变?”
    刚看到开头四个字,顾苍的神色便是猛地一变。
    要知道,位于东北方向的晋,卫两国,还有正北方向的沙海异人,以及西北方向的蜀国,这四方势力,就是扼制凉国北上,一统南地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光卡,现在晋国突然出了大事,他如何能够不急切。
    看了良久,顾苍才终于放下了卷轴,扬天长叹道:“兵贵神速,短短半天就拿下了大司徒蔡京和皇帝上官鸣,再拥立少不更事的十九皇子,由自己一人,军政大权独揽,这陈靖可不简单啊!”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凝霜听闻,都有些震惊。
    晋国乃是北方四大势力之中,可以说是仅强过沙海里那些茹毛饮血,一盘散沙的罗刹族的势力,算是他们最看不上眼的一个。
    原因无他,晋国立国都几百年了,官僚之气严重,早就烂到了根子里,而且三十年前的那一战,打碎了晋国最后的遮羞布,整个晋国精锐,在燕然湖畔全军覆没,元气大伤,再无一战之力,要知道这可不比一直在旁边养精蓄锐的卫国,晋国现在也就是依靠天险,再加上凉国暂时没有动兵的想法,才能暂时守住国门,至于派兵主动出击,那更是不可能的。
    而且顾苍在晋国内部还布置了许多的后手,就是为了到时候可以一举迅速地破开整个晋国的防御,再以此为关口,包夹旁边实力不弱的卫国,到时候两边的天险都形同虚设,整个国家将对凉国彻底地敞开怀抱,允夺允取,然而在这件事一发生之后,那个陈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他国在晋国内几乎全部的布局,若不是他们手下的人机灵,只怕连这个消息都传不回来。
    顾苍有些烦恼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开口道:“怎么之前一直没有这陈靖的消息?”
    凝霜把双手叠放在腰前,垂着脑袋轻声回答道:“陈靖乃是晋国大司马之子,一直都是以流连赌坊青楼,不学无术的形象示人,故而天罗对他的关注程度一直不多,我们手下在晋国的力量,基本都用在了渗透朝堂官员的上面,对他没有太多的资料,确实是属下们的失职。”
    顾苍轻轻摇头感叹道:“好一个流连青楼赌坊啊,韬光养晦,潜龙在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好!好啊!”
    他忍不住连声赞叹了三声,转而又道:“只可惜如此人才,却错生在了晋国,只怕到时候要与晋国同灭,呜呼哀哉!”
    凝霜低着头,没有回话。
    顾苍叹了口气,转而又躺倒在了椅背上,摆摆手,吩咐道:“就让晋国那边的人手先潜着吧,同样的办法,是不能同时对卫,晋两国同用,聪明人自然就会看出端倪,等我想好了新的计划再说。”
    凝霜低头轻声回答道:“是。”
    顾苍沉吟了一下,询问道:“五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其实这才是让顾苍这几天都睡不好觉的原因,他在顾玄的身上,可是投入了太多的精力,甚至完全将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竟然就被人在外截杀,现在都还生死不知。
    顾苍提起这事,凝霜也十分的无奈:“奴婢让手下的人去看了,那里地势复杂,通过现场的痕迹判断,五爷当时应该是被逼跌下了山崖,手下的人去了下面,那里是一片大湖,从那里之后,就彻底地断了踪迹,手下人在附近搜索了很久,都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顾苍整个人罕见的变得烦躁无比:“消息传的太慢了,这应该都是前一天的消息了吧,说不准老五都已经自己走回了黄沙县都说不准,但是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凝霜提醒道:“已经是用的最快的鸟了,但是来回几千里,起码也要一天。”
    “那个叫靖龙的骁骑卫呢?”顾苍继续追问道。
    “应该没死,因为现场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或许是跑掉了,也或许是被俘虏了。”
    顾苍忍不住恼怒道:“应该,应该,什么都是应该!就没有一件事是准确的吗?”
    凝霜一怔,只能低下头,俯下身,轻声道:“是奴婢无能,请公子责罚。”
    这种语气。。。。。。
    顾苍听到了也愣了一下,直到看到了趴在自己面前的凝霜这才反应了过来。
    “霜儿,我。。。。。。”
    他刚要为之前的气话做解释,但又想到了自己这一身的病,顾苍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无力地道:“行吧,你下去吧。”
    凝霜的声音平静得如冬日燕然湖的冰水。
    “是,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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