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汗国内部发生的这些可以说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被外人给知道了,对陆议而言,并不算特别奇怪,毕竟南地局势复杂,哪个有能力派遣谍子的势力,会傻到不往敌人那安插探子随时汇报情况呢?
    更何况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苍鹰部落酋长之位的继承人之一,竟然被人当街给点了天灯,就这样活生生地烧死在了大街上,这种事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哪怕县衙府已经对本地的百姓们下了三缄其口的命令,但总有人的嘴兜不住东西,而且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了,也不可能挨个监视警告,这也是为何当时陆议要极力阻止顾玄这样做的原因。
    你当然可以杀阿史钠,事实上,作为君主,你想杀谁都可以,但你绝不能就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杀,而且还是这样残酷地虐杀,这样不单单会寒了才刚刚迫于淫威归顺的苍鹰部落的心,更会寒了那些已经准备要来投奔伽罗汗国人的心。
    凉国人连组成伽罗汗国的六方元老之一都敢当街宰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只要不是真的到了没办法的情况,谁也不会愿意去当他人的奴才,这不是平白低人一等么,而且就算一定要选个主子,那还不如当同族人的奴仆,最起码,他们总比外族人该对自己好吧?
    奈何当时顾玄杀意已决,他一个谋臣,哪儿能劝得动,不想触怒对方,也就由得他去了,只是未曾想,后果竟然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
    陆议只能为顾玄辩解道:“苍鹰部落那是自己找死,他们的少酋长,仗着父亲是汗王,竟然敢玷污我王的女人,我们凉国有句古话,帝王一怒,血流漂杵,伏尸百万,他这样挑衅我王,便是将他们整个苍鹰部落都屠戮干净,也不过只能略微抚平我王的愤怒罢了,但我王却没有那么做,他只诛首恶,却未迁怒其他任何一个外人,反倒是唯才是举,赐予他们正式的官爵,难道这不正说明我王是一个非常仁慈的君王么?”
    摩罗贝提站在一旁,都听得暗自点头,他只觉得,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女人虽然在婆罗纳族的地位不高,但最起码他也能理解这种心情,这就好比是你碗里的肉,突然被人家抓去吃了,那任是谁也会生气的,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婆罗纳族,后果恐怕只会更加严重,绝不可能只死这么区区一个人就潦草结束的。
    然而一旁的大酋长,领导了整个部落与其他部落,与外族人斗了几十年的老人,见多识广,看待事情,却远比这个后生想的更加透彻。
    “但你们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了自己,说服了外人,进而得到了整个苍鹰部落,不是吗?那个伽罗汗国,并不是我们婆罗纳族的汗国,而是你们凉国人的汗国,如果我今天选择臣服了你们,那鬼鹫部落就是第二个伽罗汗国而已,到时候被杀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任何一个鬼鹫部落的子民。”
    陆议重重地摇了摇头,继续反驳道:“不不不,大酋长,你错了,正因为伽罗汗国已经成为了我们大凉的汗国,所以你们才更应该选择与我们合作,因为我们最起码从不歧视,不管是谁,不管他是哪里的人,不管他有什么过去,只要他诚心诚意地选择成为我们大凉的子民,我们都会接受他,并且给予他与其他人相等的待遇,仅这一点,我敢保证,一定是其他人所不能给你们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只会拿你们婆罗纳族当外族人,当做可以随意驱使打骂的狗。”
    “水无源,则很快就会枯竭,树无根,则再不可生长,来日一旦大凉一统南地,你们婆罗纳族,不就成了无根之水么?到了那种时候,谁又会再来考虑你们的利益呢?”陆议循循善诱道,“所以,你们并非是臣服我们,而是加入我们,对,你也可以这样说,我们是要吞并你们,但我更喜欢称它为融合,就像是单独的小溪,只能偏安一隅,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汹涌的大河,你们唯有加入我们,我们融合到一起,才能去到更远方,欣赏更广阔的风景,这就是我们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地方,而你们,是绝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机会了。”
    摩罗贝提听完这一席话,更是觉得有道理,已经忍不住轻轻地点起头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来说的话,他虽然从心底里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所谓的“融合”,但最起码,眼前这个人,比那个嚣张的卫国使者,要有诚意的多。
    老人却是仍旧摆了摆手,沉声道:“你还是让你的王来亲自跟我谈吧,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王者,是一个会接纳我们的王者,我想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但不管是臣服,还是融合,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最起码,不是你嘴上说的这么简单,你们凉国人,不可信,出尔反尔,是你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我是大酋长,我是绝不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让我的子民再去做他人的奴隶!”
    陆议暗道一声这老头实在难缠,当下只能更直接地说道:“大酋长,可事情已经超过了您的预料了,您今天可以中毒,那明天就可能被人给刺杀,如果我今天不救您,您可能已经死了,难道您愿意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替您掌握整个鬼鹫部落吗?我既然选择了救您,就是因为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不然我为什么不选择看着您死去,再扶持一个愿意与我们凉国合作的人呢?如你所说,这不正是我们所擅长的事情吗?”
    说起中毒的事情,老人原本因为鲛人族的神药而变得容光焕发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疲累了许多,而他的语气也因此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我,嗯,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如我先前所言,无论如何,你救了我的命,我感谢你,但如果你想这么快就迫使我选择站队,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草率地决定整个部落的命运,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恭敬地候着的摩罗贝提,突然担忧地看向了床榻上的老人,有些愤怒地道:“大酋长,对于下毒的人,您有怀疑吗?我现在就帮你把他们抓过来审问!”
    老人扭头看向了蹲在床边,眼神无比真诚的摩罗贝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未来你也会是一个好酋长,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遭到了不测,你也一定可以保护住部落的人,但孩子,以后你一定要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做出选择,绝对不能草率。”
    “大酋长。。。。。。”摩罗贝提皱着眉,道,“以后我便带人守护在这里吧,这样您绝对不会有事的。”
    老人摆摆手道:“不必了,外面的卫兵,已经够了,你不用担心我,好了,乖孩子,快回去吧。”
    摩罗贝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老人佯怒道:“你现在就不再听我的话了吗?”
    摩罗贝提听着老人的语气,没来由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忧伤,可既然大酋长已经驱赶他们离开,他也只能带着陆议一起,看着他重新穿戴好了黑色的袍子和面具,然后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当夜。
    摩天高锡位于整个部落东南方向的两层房子外面,守卫森严,这些都是真正忠于他的战士。
    房子隔出来的一间不大的小屋中,一个样貌普通的汉子,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对面,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马家村回头一箭射伤了顾玄,害得他差点身死的那个麻子脸的马匪。
    只是此人本就是改换了容貌的,把点的麻子一去,便是另外一个人了,之后大摇大摆地跑回了大漠,再未跑到幽州境内作案,再加上顾玄专心治理黄沙县,没有细心追查,所以这些日子倒也平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在大漠里混的风生水起。
    因为此人,原本就是卫国在大漠布下的暗子之一,在大漠闯荡多年,罗刹语那自然是十分熟稔的。
    “使者,怎么办,大酋长没死,这该怎么办是好啊!”摩天高锡在屋里已经急得团团转,他抓着脑袋,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情慌急无比,“他一定可以猜到是我下的毒,不,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怎么办呐,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谋害大酋长并且还被大酋长给知道了,这是无可饶恕的死罪,他想不到有任何可以逃脱惩罚的理由,而且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在满心欢喜地谋划着他注定会光辉一片的未来。
    汉子坐在凳子上,耷拉着一张脸,看着对方那恐惧到了极点的样子,十分不屑,当即冷声道:“慌什么,有李大人坐镇,你有什么好怕的?倒是那毒,那可是最烈的红蝎毒,神仙难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给解了?”
    “一定是我那个该死的弟弟!”摩天高锡神色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他转过头,拍着桌子就大喊道,“一定是这样的!神官也说了,是他带回了蛇王的蛇胆!”
    “嗤,蠢货。”汉子闻言,更是觉得此人已经蠢得无药可救,当下摇着头,问询道,“什么狗屁蛇胆能解毒?这一定是有高人出手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哦,对了,你可知道,最近有什么新来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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