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森森的冷冷雨夜里,一身轻装的曹焱骑在马上,双手按着方天画戟的戟杆,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身边伊华沙一脸严肃地为自己翻译着底下人汇报的各支队伍的进展情况。
    现在的他已经无需再去看地图了,因为敌方八只队伍的整个行进情况,接下来会经过什么地方,他应该在什么时候进行阻截,都已经全然在他的脑海之中了。
    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思考和权衡之后,最先出关离开祁连城,走在最前面,现在已经过了大半路程的三支队伍,他选择直接放掉,不做多想。
    虽然他其实很想以一己之力,用这么一帮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去拦下敌方所有人。
    那可才算是真正的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只此一战之后,只怕后世所有修习兵家之人,都绕不过“曹焱”这个名字。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手上的兵力不够,在家国面临灭顶之灾的情况下,他绝不可以冒险,为了胜利,他必须要做出一定的取舍。
    他可没忘记,自己这一次的对手,可是号称“卫国铁壁”的大将军呼延实啊!
    这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都说老而弥坚,越是年老,经验就越是丰富,也越是沉得住气,自己施展的这点招数,估计很难扰乱这位老将的视线。
    “将军,东北方向的这一块区域,现在已经全部清扫干净了。”
    曹焱猛地睁开眼睛,一双星目,哪怕是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也依然神光凛冽,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锋锐气势。
    “雨夜道路湿滑,辎重甚难前进,此刻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但需得谨防敌人依靠地利对我们进行合围,我观他们的行进路线,唯有第五路人马的位置离我们最近,而且现在仍在平原之上,离最近的城镇,都还有一大段距离,你传我命令,让蝎子和秃鹫们先行休息,狼部人马,立即随我追杀!”
    曹焱为了能够方便指挥,特意将这三千人等分成了三路兵马,而且用他们罗刹族最出名的三大部落的名字分别命名,这样也好记忆。
    这三批人里,第一批人视力最好,射术最为精湛,专职猎杀敌军的探子,第二批人负责跟随敌军,眺望观察敌军情况,并且扰乱敌人视线,并且随时传讯,这最后的第三批人,才是他亲自率领冲阵之人。
    三批人轮番休息,保证接下来都能有充足的战斗力。
    另外一边,大将军呼延实所身在的大营里,他和自己的副官正在筹备和商量着如何施行诱敌深入,进而调集兵马合围的计划,却不想转眼间又有人来报。
    “大将军,后方四部人马,皆传信来说发现了敌人的行踪!”
    站在一边的副官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他跟随呼延实一十三年,对于呼延实的能力,那是再清楚不过了,大将军做出的判断,他是极其确信的,既然对方刚刚推理出来的结果是敌方人手不多,所以才会如此小心行事,怎么现在突然又传来了有四部人马都发现了敌人的消息呢?
    相比之下,呼延实却是连一点震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把眉头一挑,朝着对方询问道:“地方人数多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雨夜里,隔得远,其实我们也看不大清楚,只是看着影影绰绰的,应该是有不少人。”
    呼延实再次问道:“那他们可有向你们动手?”
    那人干脆利落地摇头道:“没有,他们就是站在远处,应该是在看咱们的情况。”
    呼延实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法子扰乱我们的视线,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能确信他们人手不多的事情了,以我的推测,敌军估计在一万上下,绝不会超过两万人,故而他们无法,也不敢在情况未明之下先合力击溃一处,所以只能分兵,想要干扰我们的判断。”
    副官听得不住点头,这时候赶紧拍了个马匹道:“将军英明。”
    呼延实却是摆摆手,吩咐道:“你快去做准备吧,只是可惜暂时还不知他们到底要选哪路作为突破口,我料想此人既然如此心细,那必定不是什么莽撞之辈,想一想,这前三路人走得最早,离我们另外五路人最远,而且就要达到前线了,但他却偏偏不向他们下手,而且现在也只有后面几路人马发现了敌踪,故布疑阵没什么意义,也就是说,他们也是刚刚才到燕州而已,所以。。。。。。”
    他一边念叨着,转头取来了一张防水的羊皮地图,直接铺开,用一块石头压着放在了桌上,旁边的副官识趣,赶紧举着油灯站在一边,呼延实也没去管,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沿着坎蒙安往下滑。
    “对了,对了,只能是最好突破的第五路人马了!”
    转头,呼延实大声吼道:“整军待发,我亲率五千人前去拦截,你们赶紧带剩下的人准备往南撤到双马镇那边暂避。”
    副官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油灯泼了,闻言赶紧喊道:“是,大将军!”
    屋外,雨势渐小,乌云渐退,但黑暗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黎明决战,破晓之前,最为黑暗。
    千人骑马奔袭,可速度却不太快,毕竟土地泥泞湿润,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大坑,其实是很不利于行军的。
    曹焱一路跑,一路还在思考着。
    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一个判断失误,可能葬送的就是整盘好棋。
    虽然自己靠着偷袭,在夜里硬生生地打烂了对方一只眼睛,又故意派出一批人到处跑,扰乱敌人的视线,但具体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其实他也不清楚。
    这就要看那位盛名在外的老将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了。
    “停步!”
    突然,曹焱的眼睛一瞪,陡然一挥手,要求众人止步,可后面的人却仍旧是冲出去了一大截才终于停下,而且阵型也乱了。
    “唉!”
    他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散漫惯了的罗刹族,接受训练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这些人大多都还是散兵游勇的状态。
    这跟骑术无关,事实上,罗刹族的骑术普遍还算不错的,只是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玉阳军,自己一挥手,保管这一千人就会如一个人一样立即止步,而且连队形都不会乱,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定住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哪儿会像现在,零零散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来春游的富家小姐。
    没再去管这些,现在的他也的确没时间去管了,只是盼着一场场仗下来,能够慢慢地整合起军心吧。
    当下他翻身下马,然后俯下身,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地上的泥土。
    地上的车轱辘印子,依然是清晰可见,而且可以看出的是,其中有些板车应该是坏了,这表示前方的队伍必须做出取舍。
    要么暂时放弃一部分人,让他们慢慢地从后面跟上,要么整个队伍的速度都会被拖下来。
    可无论是哪个,都表面他们有肉吃了。
    曹焱立即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整个人好像箭头一样射了出去。
    不用多说,这次不用任何的命令,其他人见状,都产生了一种跟以前在大漠里游猎一样感觉,一个个紧随其后,面露嗜血之色,咬着牙齿,神色狰狞地跟了上去。
    曹焱判断的一点也没有错,就在他们的正前方,一只看起来约莫有数百人的小队,正在艰难地朝着南方缓缓前行。
    湿湿的泥地实在是不好走,马车上面装的东西又重,而且为了上面的粮食不被雨水泡湿,还得特意再披上一层蓑衣和牛皮,车轱辘印子那是深深地嵌入土地,若不是夜里,痕迹只怕会更加显眼。
    一路奔波南下,路途遥远,不少马车都已经有了损坏,这可不是呼延实故意诱敌,而是正常现象,其他所有队伍都有类似的情况,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有把握能够诱惑到对方落入自己精心编制的陷阱。
    越是刻意而为的,就越是容易被外人看出痕迹来,只有这种自然的情况,才能瞒过那些狡猾的敌人。
    如曹焱刚才所预料的两个结果之一,因为先前就已经发现了敌人正在窥视着自己这边的行动,不用呼延实特意下令,这只队伍的将领就已经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弃车保帅,壮士断腕,这种时候肯定不能因为个别人拖累整个队伍。
    他们选择暂且放弃那些已经坏掉的马车,只留下部分人陪伴守护,一边修一边走,而其他所有人先全速往附近最近的城池赶。
    有可以依靠的地利,总好过在这种大平原上跟人家打吧,他们又不知道敌人到底来了多少。
    “赶紧走啊!”
    这些被留下断后的人心里也慌张,知道正有一伙图谋不轨的敌人在附近,而且他们也清楚很多探子已经毙命的事情,而直到现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敌军是谁,来了多少人,而自己脱离了大部队留下断后,这件事搁谁身上能不慌张呢?
    越是慌,人就越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看着前面慢吞吞,走一步退三步的队伍,其中一人兴许是心里的压力太大了,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哎呦!”
    被他抽中了脊背的车夫突然惨叫一声,一下子倒在地上,顿时沾了一身稀泥。
    旁边的人见了,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先止住了正要碾过他的马车,另外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去将其扶起。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当即就不满了,因为他们这些驿夫,其实很多都是朝廷强行抓来的壮丁,并非自愿。
    莫名其妙打了一场仗,莫名其妙把他们抓来送死,不满之情其实大家早就有了,只是因为一路上还算轻松,再加上民不与官斗,人家手里握着刀子呢,他们也没办法,故而一直没有发作罢了,现在眼看同伴莫名其妙给挨了一鞭子,差点因此丧命,他们积攒已久的愤怒当即就被点燃了。
    马上的士兵一见队伍竟然停下不走了,顿时愈加惊慌和恼怒,他当即尖着嗓子呵斥道:“放肆!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另外也有人喊道:“将军,路上全是泥,车都陷在里面了,我们已经在推了,您还想我们怎么办?”
    “是啊!你们坐在马上,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干,现在又要无故打人,是不要我们活了吗?”
    “造反就造反!干你娘的,老子受够了!”
    “他妈的,左右都是死,老子豁出去了,有种你杀了我!”
    写到一半出了个bug,有人想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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