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这一头,陆登云主动向顾玄请缨,带齐兵马离开黄沙县后,没有耽搁分毫,心急如焚的他,便直接前往幽州,准备亲自动手,烧毁位于河东郡的十个粮仓,迫使许锦棠退兵,这途中,也自然而然地遇到了原本幽州军的人。
    这一次领队的不是别人,还是那长了个鹰钩鼻的高貉,此人虽然本事一般,但胜在极为忠心,尤其是在眼下的幽州,尤其是对他许锦棠而言,这就是一把最适合自己用的刀,因为其他人的忠心,忠的可未必是他,故而此人在许锦棠的手下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哪怕嘱咐他的任务根本就没成功过几次,但一直都未失宠。
    以许锦棠的安排,其他几路他完全顾及不到的人马,也都是用十分忠心之人率领,料想只要主帅忠诚,那底下的人不管如何,哪怕都是原幽州军的人,无人带领,也很难翻起什么大风浪来。
    事实上,任何朝廷的衙门机构也好,还是什么军队也好,最重要的,往往不是最顶上发号施令的那一批人,也不是最底下那一批跟从的人,而是中间这批传令指挥之人,没有他们,整个队伍就会变得松散,失去了原有的灵性,换句话说,只要中间这批人不倒,被他控制在手中,那整个队伍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观两军对峙的场景,却是陆登云这边的精气神明显要更足一些,毕竟很多事,哪怕不说,但挡不住人私下里去想,许锦棠要做的事都已经如此明显了,难道真的就没人想到么,非也,这底下的士兵们,其实也有自己的想法,暗中也会扪心自问,到底是忠于何人,所做何事,只不过因为是军人,所以习惯了服从罢了,但纠结在这种是忠君爱国还是忠于幽州大将军之间,摇摆不定,没了坚定的战意与决心,那精神自然就会萎靡,所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暗含这个道理在其中。
    “叛贼,你还有脸回来?”
    高貉穿着一身显眼的亮银甲,气质不凡,手持长枪,抢先大声呵斥,想要先声夺人。
    陆登云一身黑衣,骑马在其对面,针锋相对,板着一张脸,看着对方所领的军队,心中悲苦,暗道这都是往日里胆气最壮,气势最盛的幽州军啊,这可是大凉最自傲,内心最坚定的一批人啊,今日一见,怎么会成了这么个窝囊样子,而且还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呢?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态后,这才再度睁开,运足中气,高声呵斥道:“俺也不愿与你做什么口舌之争,俺只数三声,之后还敢拦在俺面前的,俺不会再客气!”
    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为军中之人,心志十分坚定,实在非常人所能及,若不然,也不会被左将军托以重任,哪怕是正面对着往日同僚,再是不愿与之为敌,可在家国大义面前,他也不得不挥刀!
    “呵呵。”高貉强作镇定,冷笑两声,继续搬弄是非道,“原先有人说你陆百户通敌叛国,本将军心中还多有不信,可今日一见,你跟这些大漠里的黑面罗刹鬼们厮混在一起,又带人跑来幽州闹事,却是不得不信了,可笑你这逆贼还敢在本将军面前猖狂,如此胆大包天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陆登云见他如此颠倒黑白,忍不住怒将虎目一瞪,大吼道:“通敌叛国?通的谁?叛的又是谁?”
    这一声大喝,就好似虎啸山林,猛虎下山,一下子吓得对面不少人竟然有些晃神,他们这才猛然想起,眼前的这位,可是号称虎贲军三虎之一啊!
    不等对方开口回答,陆登云又望向高貉身后的众人,继续呵斥道:“你们呢,忠的又是谁?是朝廷,还是姓许的?”
    高貉心中一震,左右看去,眼见手下人被其说得是面色讪讪,他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两军交战,他可不能任由几方的士气被压制,也跟着大喝道:“逆贼恶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将军,代表的就是朝廷!你要挑拨大将军和朝廷的关系么?想你本也是幽州军之人,却不料通敌之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给忘了,还是说,你在故意说些胡话么?”
    陆登云手扶宝刀,冷声道:“可笑,燕州战事吃紧,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幽州军本该驰援燕州,驱敌于关外,保卫家国,但他许锦棠却拒不出兵,反而陈兵凉州处,欲进攻朝廷在凉州的防线,这又是什么道理,是为臣子该做的吗?”
    高貉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朝天抱拳道:“大将军已经得到陛下密旨,那太子图谋不轨,篡国乱政,与奸臣一同挟持了皇上,绑架后宫,扰乱朝纲,枉顾社稷,致使外敌侵入,乃至于葬送江山,我等所为,皆是为了救国而已!”
    这些其实都是许锦棠对外的一个新说法,将朝廷先前来下谕旨,要求幽州出兵的事,硬是说成了暗中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密诏,要求幽州军即可进入京城,肃清奸臣贼子,誓要还大凉一个朗朗乾坤,有此借口,既安慰了幽州内部对立的情绪,又可借机向凉州方面施压,可谓是一举两得。
    说罢,他自己也不想再与陆登云多费口舌了,毕竟这些事他也难以自圆其说,将口号喊出去就行,也甭管最后有多少人信,反正许锦棠需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理由而已,当下一挥手,高声鼓动道:“杀死叛贼!赏黄金百两,良田千亩,封校尉!”
    再说下去,一旦他落入下风,难免打击士气,现在就要赶紧动手才是正道理,反正他手下的乃是优势兵力,正面冲突,也不怕吃亏。
    队伍里,其实还是有很多真正忠于大将军府,完全忠于许锦棠的人,有他们在前面带头,后面的人也就不得不跟上,平日里的训练,就是要在这时候发挥作用,用本能掩盖住他们内心的迷茫,一旦打起来,也就没时间思考了,这一下,便有八千人一齐冲了上来。
    八千对五千,看似优势是不大,但可别忘了,这些人都是幽州军,是边军,那是真正经历过战火,久经训练的百战精锐,哪里是这些散漫的罗刹族们能比的,要说到正面对决,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敢与幽州军正面冲击?
    “俺今日只诛国贼,不想战者,自行退下!”
    眼见一场大战势不可免,他猛地拔出虎头刀,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
    见过陆登云的,其实未必有多少,但幽州军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听过这个名字,人的名树的影,这不是惧怕,而是他代表着正统,毕竟这位,据说可是左将军的义子,下一任左将军的位置,不出意外,也本该是他的,这样一个人通敌叛国,说实话,其实很多人并不信,这也就是为何大将军府只在私下与人说陆登云与蓝云轩二人害死了左将军叛国逃走的事,却根本就不敢公开宣扬,甚至对外说左将军是喜丧,寿终正寝,安然离世,因为很多人,尤其是左将军的旧部根本就不会信这个说辞,越是污蔑陆登云和蓝云轩这两个人,只会激起虎贲军内部更大的反弹。
    这一下,不少人便忍不住有些犹豫了,这一犹豫,整个前冲的队形就乱了,全军上下若不能保持一致,尤其是骑兵冲锋的时候,一部分人往前,一部分人突然一停,这整个队形自然大乱。
    但陆登云可不会停手,更别说他与这高貉的恩怨,那也是由来已久了。
    当初顾玄曾经拜托他去取回一批朝廷发下,但被大将军府私下扣住的物资,当时也是此人在驿站出面阻挠,只是最后被蓝云轩带人赶来,强行压下,而后许锦棠亲临虎贲军,陆登云与蓝云轩二人一路逃至黄沙县,此人趁着黄沙县空虚之时,竟然又带兵来要人,只是被王爷给骂走,这两人之间,不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因为立场不同,是必然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只诛首恶,不杀无辜!想活命便退到一旁!”
    说罢,他也不再耽搁,鼓足气势,一声怒吼,便率军冲杀而去。
    道理讲清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势头要彻底地压过对方,不然凭什么让人家不战而降呢?
    五千人马一冲锋,哪怕队形明显不如这边,但禁不住带头的这人气势太足,再加上己方很多人已无战意,都在犹豫后撤,这仗还怎么打?
    高貉眼看陆登云直接朝着自己冲来,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当初在驿站的时候,步战尚且被人家三两招就给制服了,现在到了人家更擅长的马战,以自己的功夫,那还能讨得好去么,他所依仗的,无非是优势的兵力罢了,但此刻眼看军心已经涣散,却又不敢留在这里,耽搁时间叱骂众人,收拢军心,犹豫了两息后,便直接转身,往后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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